第二十五章 方天朔
不知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風亦止。
滿天微弱的星光,似在嘲笑世人總是辛辛苦苦匆匆忙忙。
六七支大小不一的松油火把,將「春風不醉」門前照得透亮。
執著火把的鏢師,一個個目眥盡裂,神情間又驚又怒,卻也難掩內心中深深的恐懼。
古樹下,白衣人從容地將右手下端未染沾血跡的鐵球,放回他的箱子里。
孫順與孫備互相一望,若論真正的實力,他們自問可能兩人加在一起,也遠不是這白衣人的對手。
但是,若這白衣人一昧託大,每次都變幻出與對手相似的兵器,使用相同的招式,他們卻也不相信他必然能贏。
道理很簡單,孫順使的是流星錘,孫備用的是方天朔,都是外門長兵器。
江湖上見過使雙刀的,也見過用一刀一劍的,像孫簡那樣的一派宗師,一心兩用,左手刀右手鞭,一外一內一長一短一軟一硬已是極限。
從沒見過有誰,能同時使用兩桿不同外家長兵器的。
長兵器往往要藉助兩隻手一起施展。一個人,如何使得?
況且白衣人這麼小的箱子里,又怎麼再弄出把方天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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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再次從箱子里取出根圓棍,這回略粗一些,也分不清是鐵是木。
孫備與孫順都忘記了要進攻,他們只想看著白衣人,用什麼來對抗方天朔。
「春風不醉」中的王豹與西門悶,大風鏢局的其他鏢師,似乎也是相同的心思。
白衣人將左手似刀非劍的武器恢復為原先的鐵棍,連接上現在的圓棍。然後又從箱子里取出把形似槍尖的武器,將它斜按在長棍前頭。左右看看,似乎自己都不是很滿意。
可不等他再研究改進,孫備率先出手。
孫備的方天朔,重達九十斤,劈頭挾著凌利的風勢,直拍白衣人頭頂。孫順的流星錘,在半空中拐了個彎,指向白衣人左腰。兩人出自同門,在一起習武多年,配合間滴水不漏。
白衣人冷哼一聲,毫無懼意,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芒。」
他竟還是以相同的招式應對,右手類似流星錘的兵刃,揮向孫順左腰。左手有一點點象方天朔的武器,蓋頭劈刺孫備頭頂。
區別在於,明明是對方先動的手,白衣人的動作卻還要快。他在模仿對手招式的同時,竟然可以做到后發而先至。
電光石火風雲際會間,白衣人再厲害,似乎亦明白這次變幻的方天朔並不太實用。長桿中間經過連接不說,分量上連十九斤都不到,即便他的內力再強,如果與孫備的方天朔碰上,也是非斷不可。
故此他這一朔,看似與孫備使用的是相同招式,實際上還是不能不在兩朔即將碰撞之時稍加變化。
白衣人朔頭上的尖矛,在這一瞬間突然飛了出去。
兩朔相擊,當地一聲,白衣人鐵杆自連接處折斷,可急射而出的槍尖,卻是深深插進孫備胸口。
鮮血噴涌,孫備直愣愣看著自己的血像梨花般盛開,灑落到自己身上。他似乎想說,你沒有用我的招式,可是已經開不了口。
觀戰的眾鏢師一陣騷亂,情緒激動,有兩個年級較輕的大聲呼喊:「你耍賴,勝之不武……」
王豹不禁搖頭,白衣人根本沒有說過,要以對方相同的招式勝出。都是大家見了之前的較量,誤解了。高手相爭,勝負只在呼吸間,他這麼做,實在是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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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刻,孫順的流星錘距離白衣人已不過半步,這次他沒有退縮。
眼見著五師弟孫備中招,健碩的身體轟然倒下,孫順雙目盡赤。他知道即便是躲過這一式,自己隨即也非敗不可,與其如此,不如拼個兩敗俱傷。
王豹點頭,換作自己,這樣的情形下,也只能是拼了。
誰知道白衣人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左腰往右側一挪,隨即移回原位,硬扛住這一擊。
一挪一移間,化解了半數挾在孫順流星錘上的勁力,自己竟是毫髮不傷。而他的流星錘,同樣拍上孫順的左腰,噗的一聲,鮮血飛濺漫天。
孫順至死都不肯相信,有人能以血肉之軀,抗下這一錘。這連他的師父,大風鏢局的掌門人,左手刀右手鞭的孫簡都不可能做到。
王豹疑慮更甚,之前白衣人以前胸擋住一刀,現在又以左腰硬接一錘,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
所謂武功修習到金剛不壞的境地,不過是指徒手相搏,對付一拳一掌還行。一個人的血肉之軀,怎麼擋得住刀槍劍戟?必然是有什麼古怪。
王豹問自己,如果孫順和孫備不是之前有傷在身,會不會敗得這麼快這麼慘。
人生無奈,人生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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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鏢師驚懼地望著白衣人,兩大鏢頭轉瞬間斃命,刀砍不入錘擊不傷,這人簡直就是個妖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缺乏膽色勇氣,只是知道上去了也是白給,於事無補。
西門悶看得滿手是汗,悄悄道:「老大,咱還是快些走吧,這個人好像比夏侯羽還難對付。夏侯羽雖說一個打九個,可畢竟還會受傷。這個刀槍不入啊,究竟是人是鬼?」
王豹搖搖頭,他彷彿想到什麼。
傳說遠在西方的貴霜帝國,有一門神奇的武功叫做瑜伽。修鍊到最高境界時,可以至柔至剛,隨意挪動修鍊者自身的肌肉與穴位。也就是說,明明剛才那一刀是砍到白衣人的前胸,實際上他可能是以肩膀之力化解;那一錘擊打的是他的左腰,事實上在他一移一挪間,流星錘拍到的是他小腹上的肌肉。饒是如此,此人功力,也實在深不可測,遠在自己之上。
但要說白衣人的修為在夏侯羽之上,倒也未必。夏侯羽之前獨自對付的九個人,武功都要在孫備孫順之上,兩人直面的對手不同。
白衣人留下那根似刀非劍的鐵棍,緩緩將其他零件收回他的箱子里,隨手又從箱子里取出一條長鞭,抬頭再次望了「春風不醉」方向一眼。
很顯然,他是在等與大風鏢局的掌門孫簡交手;很顯然,他早就發現了躲在暗處的王豹西門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