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借力打力
天邊漸漸微明,一抹淺淺的朝陽,淡淡地暈染到每個人身上。
狼山腳下狼山鎮,「春風不醉」酒樓前。
幾株古樹,葉子隨著微風颯颯作響,似在嘲弄人世間的無常。
大風鏢局的鏢隊已經走遠,他們臨走時帶走了地上的幾具屍體。這些人都是他們的夥伴,他們的兄弟,他們要把自己的兄弟送回家。
不管路多遠,人死了總要回家,撫恤金也會比一般鏢局多兩倍,這是大風鏢局的原則。
一個幫派,一個鏢局,能夠在江湖上立足,總有他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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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不醉」酒樓跟前,現在只剩下四個人,孫簡、王豹、司空不,和之後跟出酒樓的西門悶。
司空不以一敵三。
王豹的拳頭擊向司空不左腹之時,司空不還是那一句:「來得好!」臉上並無懼意。
這樣的情形下,他當然是不可能再以拳頭對拳頭,左手那把似刀非劍的兵器,順勢往下,以刀式向王豹的拳頭剁去。
王豹看著這一劍刀的來勢,不得不化拳為掌,往斜里拍向司空不左手。
司空不左手往上往外一翻連續變招,劍刀改為劍招,不守反攻,刺向王豹右胸。
一旁的西門悶看得真切,驚呼提醒道:「老大,不可硬拼,這廝刀槍不入。」
王豹心下一凜,還好西門悶出聲及時,依著他的脾氣,一定是拼著硬捱一劍刀,也要讓司空不嘗嘗他的鐵掌。
司空不武功太為怪異,不但速度常人無法企及,就是抗打擊力也是匪夷所思。之前曾以血肉之軀,硬接兩位鏢師的刀與錘,也不知是身上穿了什麼寶甲還是修習過哪種奇門功夫。王豹這下硬拼硬的話,非吃虧了不可。
王豹及時撤掌,身形由攻變守稍顯遲緩。幸好此刻孫簡的寶刀挾著凌厲的風嘯聲,已經砍到司空不身前。
王豹趁著孫簡這一刀的掩護,轉過身,就勢右腳提起,往司空不后腰狠狠踢去。
司空不以左手劍刀,抵住孫簡的刀,右手長鞭回拽。一推一拉間,身體轉了半圈,讓過王豹這一腿。
王豹右腿落地,人也緊跟著向前一步,雙拳並列進攻司空不臀部。他是想,一般人就算是穿著護甲,也極少有包在屁股上的,因為坐下時很不方便。也沒聽說,有什麼屁股上的厲害武功,哪有用屁股去傷人的?
司空不左手刀劍右手長鞭正與孫簡纏鬥,剛剛轉過身形,招式已竭。
西門悶叫了聲好,眼見著王豹雙拳擊中司空不,揮動手上鐵尺加入戰團。以他對王豹功力的了解,這一擊,非把司空不打飛了不可。此時不出手撿現成的便宜,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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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不並沒有飛起來,退一步的反而是王豹。
王豹的拳頭,擊打在司空不的屁股上,就像是捶打到了一塊巨石。哪怕是真的一堵石牆王豹的鐵拳也足以將它打裂,司空不的屁股,比石牆還要堅硬牢固。
王豹並沒有感到疼痛,他的拳頭突然停滯,打到司空不屁股上瞬間茫然失去了方向。就感覺到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吸引化解甚至反擊洶湧噴薄而出,令他不得不後退。
沒有護甲,這是什麼不可思議的武功?
最可怕的是,司空不此時自臀部傳出來的內力竟然源源不斷,愈來愈強。
司空不左手劍刀這時候和孫簡的寶刀黏在一起,好像被磁石緊緊地吸住再也分不開。而他右手的長鞭卻似乎會自動收縮,變得越來越短,綳直了像是隨時會斷。
孫簡臉上泛起一團紅雲,顯然已經用出八成以上功力。他不敢盡施全力,自有他的道理,明明綳著的長鞭一觸即斷,偏偏就是扯不斷,司空不的內力太過妖異不可解釋。
西門悶左手鐵尺,正拍在司空不右手背上,只覺得有股巨大的力量反激回來。
司空不正在全力對付孫簡和王豹,這兩人的內力修為在江湖中可說是出類拔萃。
可是明明在王豹看來,這個在內力修為上與自己相差無幾,比孫簡還要略遜一籌的司空不面對兩人合擊,卻反而顯得遊刃有餘。
司空不右肩略略一晃,不可思議地將西門悶貼在他右手上的鐵尺震起。
西門悶再也握不住鐵尺,就感覺到有兩種力量同時向自己湧來,一股剛猛霸道,一股渾厚綿長。他不得不鬆開右手,再不鬆手,他的手腕非折了不可。
饒是如此,他還是感受到,那個剛猛霸道的內力還是早一步傳來,就像是一隻拳頭倏然擊中了他的胸口。
西門悶眼冒金星,喉頭間有一種甜甜的腥味,一大口鮮血噴向司空不沾滿了血跡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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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豹心裡一疼,關切道:「你怎麼樣了?」
西門悶腳尖點地連退幾步,幸好他的輕功不弱,苦笑道:「還死不了,就是這傢伙也太強了吧,怎麼可能一下子有兩股力量攻擊我?」他本想上前幫忙,卻不曾想一招間即告落敗,神情間彷彿對自己的武功有著深深的慚愧與歉意。
司空不見到王豹與自己比拼內力幾近生死關頭,還能開口問話,神情也是一緊。在幾股內力的激蕩擠壓中,他睜了下眼睛想要說話,卻終是不敢開口。
當事者迷,西門悶這一插手,表面上看似乎幫了倒忙,反倒是解開了兩條綳得太緊的長鞭。實際上,孫簡緊蹙的眉頭卻渙然展開。
原來這個司空不,並不是真實的內力強大到不可思議,而是他有一種奇特的方法,將接受到的內力在體內牽引遊走。所以,他只是將孫簡左右手上傳到的內力融合交匯,抵抗住王豹的拳頭。隨後竟然還可以將這兩種內力相互制衡后多出的,挪移到西門悶拍到的鐵尺上……
孫簡以前聽說過這樣的武功,卻從來不敢相信。因為這種借力打力的內功心法,前提是施展者必須自身內力遠在幾個對手之上,這才可以有效控制住幾股內力相互制約為己所用。即便如此,稍有不慎,控制不當,對方內力反激,輕則傷到施展者經脈,重則危及性命。
這樣的內功,不到萬不得已,不到確有把握,輕易絕不敢施為。
這個司空不,卻能在自己內力對任何一方都不佔優勢的情況下冒險施展,孫簡不得不佩服他的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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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更亮,遠處傳來遠山上古寺的晨鐘聲。
當……當……當……
遠處霧氣蒙蒙的山,近處枝椏蒼虯的樹。
莊嚴肅穆中透著几絲清晨的涼意,有一隻翠色的小鳥,振翅划空而過,恰似一幅「晨鐘驚飛鳥」寫意山水畫。
一語驚醒夢中人,王豹應該也是因為西門悶的話,想透了此間玄機。
他看看孫簡,又看看司空不,眼神中流露出會意和佩服的笑意。
司空不明白,孫簡和王豹都已經看破他的實力,再糾纏下去,一旦兩人找到突破口,將很難再全身而退。
在兩個高手的內功合擊之下,司空不嘿了一聲,他手上的劍刀和長鞭隨著這一喝應聲而斷。
王豹就發覺,之前堅逾石牆的司空不屁股,倏忽間變得蓬鬆如一團棉花毫不受力。就在他一驚時,這團棉花又好像變成了一條剛打撈上岸活著的魚,魚身上濕噠噠黏糊糊滑不留手,擺個尾從王豹手中遊走。
再看時,這條魚已躍回湖中,司空不已經離開三人足有五丈開外……
西門悶一直覺得自己的輕功不弱,這時才發現在這個司空不面前,幾乎只能稱作逃跑,算不得輕功。
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司空不擺脫兩大高手合擊,竟然有暇,跑到樹底下帶走了他的箱子。
一個簡單平凡的人,一口平凡簡單的箱子。
他箱子里的秘密,絕對不能給別人知道。
這個人,后發先至的速度,借力打力的內力,鬼魅般的輕功,還有這口隨時可以變化出各種不同武器的箱子,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