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件事給了我很大的打擊。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只要自己有夢想,奮力的朝這個方向追求,總有一天會實現成為小說家的願望。
可是,當我再捏起那支熟悉的筆,落在白紙上的時候,我竟心生了懷疑。
我心中的那個夢到底有什麼用?它是真實存在的嗎?為什麼我不看到希望到底在哪?怎樣的現實才能讓我屈服,不去做這些只是妄想的事情?
伴隨著這些否定的想法,無論如何都構造不出場景,沒有辦法寫下任何的一筆。
我崩潰的將筆摔在地上,痛苦的掩面。
我不是在責怪崔一鵬背棄理想的初衷,而選擇另外一條足以撐起現實的道路。我這是對自己人生未來的迷茫和困惑。
一直以來,我都把成為職業小說家當作是畢生所求,從未有過任何的懈怠和懷疑。哪怕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我也不曾畏懼。
是不是從現在開始,我應該衝破那個虛偽的世界,回歸到現實。這才是最明智的決定吧。
是啊,遵循生活的軌跡才更有道理生存在這個世界。也許,是時候捨棄掉無法實現的妄想了。
做出這個決策后,我抱著筆記本將它放在了雜物箱的最底部。曾經,寫小說就是我生命的全部。然而,現在我要親手把自己的「骨灰」葬在這個永無天日的地方。
躺在床上,視線扭向窗外的夜空。但是,我卻看不出它任何的美,更不會像以前那樣用讚美的話語將此刻記錄下來。
不知道是月隱於何時才逐漸入睡,在還有清醒意識之前,我在不經意間不知道流了多少次眼淚,以至於淡藍色的枕頭變成了我所厭惡的深藍色。
它不僅僅是顏色的輕微改變才敗壞了我的心情,而是沉浸於一種無法自拔的悲傷中,不知該如何去應付。
接下來的幾天,我真的就沒有再拿起筆去構造自己想象的世界。也沒有在周末的時候以祈禱的姿態將承載著希望的信封投到孤零零的郵箱中。
雖然偶有將目光停留在紙箱的時候,但是也只是短暫的觀望,不一會兒便把頭扭過去,眼不見心不煩。
珞櫻的捕蠅草養的很順利,在圖鑑和我的幫助下,她已經熟能生巧,可以輕鬆的駕馭這種植物的習性。就連複雜的濕度和溫度的調控,自然也不在話下。
她用那隻纖細的玉手觸摸著捕蠅草的根部,不知道是徵求我的意見還是在自說自話的說道,「把它送給父親肯定很棒。」
我也在猶豫中,便沒有接下她的這句話,一直盯著那盆傲人的捕蠅草,驕陽似火般的顏色給予無窮無盡的力量。
珞櫻歪頭看我心不在焉的模樣,拍拍手上的灰塵,和我一起靠在桌角處。
「讓父親整日看著它,心情會不會好很多,也不會感到枯燥無聊。上次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起來很蒼白。他說因為我的到來讓他激動的徹夜失眠。」
珞櫻苦笑一聲,像是剛剛上演了一出鬧劇。
「我知道他只是開玩笑罷了,不過,我想為他做點什麼,哪怕可以讓他覺得輕鬆一些的事情。你覺得呢?」
「嗯。。」
在徒壁的監獄中能欣賞到如此的生命力,想必一定可以支撐他繼續的熬下去。
無論怎麼想,那裡的日子都是殘酷的,更何況自己本不應該被囚禁在荒郊野嶺。
「肯定會高興,我保證。」
我幾乎是直視著她的眼睛,一點都沒有逃避,我不敢錯過這令人難忘的時刻,它太過於珍貴,對於現在頹廢的我來說。
珞櫻真的將那株捕蠅草送給了她父親,她還在電話里興奮的對我說:看起來一切都不一樣了起來,所以的情況都在變得更好。
夏日在我看來,就是一個令人陰鬱的季節。
整日不停的雨水,讓我只能沉悶的躲在房間里。即使是平日里會鳴著汽笛的漁船也銷聲匿跡了起來。
透過窗檯放眼望去,霧氣蒙蒙,讓我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到底變成了怎樣一番景色。
我將椅子挪到床前,蹲在上面數著從玻璃上滑下的雨珠,甚至是用食指認真的在清點。我不希望利用這極其無聊的時光所換來的結果也是敷衍了事的。
我以無比嚴肅的姿態在做這件事。
一千零一,
一千零二,
一千零三,
...............
就在我已經陷入一種麻木的狀態,如同機械一般的時候。珞櫻發來的信息讓我暫時停下了這個愚蠢的舉動。
「下個周末我們去尋找小說的場景,老地方不見不散。」
我將立起的雙腿放下,交叉的盤坐在椅子上。瞥了眼放在牆角的紙箱,我感受到莫名的恐懼,便趕緊將注意力集中在和珞櫻的對話上。
「抱歉,我最近沒有在寫小說。」
「啊,原來你也有偷懶,墮落的時候,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是啊。。可能這就是人的惰性吧。」
「那你可以把筆記本借給我嗎?我只是想在上面畫一張插畫,用不了幾天的時間。」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倒也沒什麼關係吧。總之只要我不再為那所謂的理想而努力,讓它重見天日應該不會受到懲罰吧。
當我再次將它從紙箱底部取出的時候,卻發現它的表面已經潮濕,裡面的墨水字跡有些模糊。好在只是前面幾張遭遇了這種「災難」。
我居然因此鬆了一口氣。
在天空放晴的第一時間,我就騎著車子把筆記本送到珞櫻的家中。
關於珞櫻的事情,我總會提前去計劃,為了趕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予她想要的。
我沒有走進屋子裡,而是握著把手單腳踩在濕滑的青石板上。
今天她給我的感覺更加的熱烈,但是,是那種不去掌握尺度的興奮。或許真像她所說的,此時的她正興緻高漲。
「下周有空嗎?我們去海邊玩吧,你只要收拾下行李就行了。。。」
「好呀!太棒了!能見到蔚藍色的大海,此生無憾。」
她的眼睛在閃爍著光芒,是對憧憬之地的暢想和渴望。在此刻,我見到了她作為一個少女的真實心情,沒有現實的困擾,也沒有謊言和被掩蓋的真相。
我真慶幸自己在這個平凡的周末對珞櫻說出了不尋常的話。
在這一周的等待中,我無時無刻不在企盼著那一天的到來。我們可以在海浪的潮湧中呼吸,嬉戲,暢談,大笑。
歡愉在那時是真正屬於彼此的。
我花費了一個不眠不休的晚上做好了旅行計劃。
將衣服,鞋子,洗漱用品,路上用來填肚子的食物,還有那些有的沒有萬一能派上用場的東西,一股腦的全塞進行李箱中。
周末終於來臨,這一天對於我來說就像耶穌的誕生日那麼重要。僅僅是對我而言這就足夠了。
在約定見面的前一天晚上,我枕在交叉著如同蝴蝶綻放羽翼的雙手上,斜望著我所能看到的黑夜美景。彷彿這一片天空只屬於我一個人,但是,這個理論的確能說的通,總有人會錯過每一秒都在變化的斗轉星移,可能因為一次噴嚏,一陣風吹過,或是被突然蹦出的不堪記憶刺痛。
而我卻能堅守住做為主人的身份。
終於,它也沒有辜負的努力。伴隨著一聲衝上雲霄的轟鳴,絢爛至極的煙火綻放在我守望的這片星海中,星星散散的紅色,綠色和黃色的殘光想要儘力的取悅我,哪怕是一句稱讚也好。卻無情的被緊接著爆炸的火光湮沒。
我們約好在不語咖啡屋見面。因為這邊距離車站很近只需要走幾分鐘的路程就可以到達。
要說為什麼非要在這不可,其實我有自己的私心。
如果只是匆忙的拖著行李來到人聲鼎沸的火車站,忍受著各種意外發出的嘈雜聲音,擠在人群中慌亂的尋找位置,平靜下來以後才算作真正開始我們的旅程。
太糟糕了,我不希望那樣做。不過,如果這是一場家庭旅行的話,我完全可以忍受。
今天咖啡店的人不多,屈指可數。咖啡小哥也很閑情的聽著音樂,並且會跟隨旋律搖頭晃腦,若他換上正裝的表演服,還真有在舞台上驚艷全場的潛力。
我的目光大部分的時間都停留在那個黑色的長形掛鐘上。雖然可能看起來像是焦急的等待,一副希望珞櫻趕緊出現的樣子。
說實話,這一個星期的時間完全不能打消緊張的顧慮,以及即將和一個女孩結伴旅行產生的奇妙心情。
時間還早,我給她點了一杯卡布奇諾,至少在還有時間聊天的時候,不會沒事可做。
正當我準備發條簡訊詢問珞櫻的位置時。秦朵從她男朋友的摩托車上下來后,彼此給了一個吻后,便走進了咖啡屋。
嘴巴里嚼著口香糖,雙手插進口袋,朝我走來。
她直接坐在了珞櫻的位置上,完全不像是和我的偶遇,更有種被人指使的意味。
秦朵瞟了一眼那杯拉花的卡布奇諾,然後將口香糖吐進煙灰缸中。
「別等了,她不會來了。」
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更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知曉我和珞櫻的事情。
她見我沒有回應,便從包里拿出了我給珞櫻的那本圖鑑還有借給她的筆記本。
「她讓我轉交給你。」
「你怎麼會有我們。。。珞櫻的東西。」
她深吐一口氣,準備點燃一支香煙。
「你以為這很酷嗎?今天我沒心情忍受這玩意發出的味道。」
此時,我的情緒很崩潰,當我聽到珞櫻沒有辦法如約而至,甚至是讓秦朵把東西還回來,心中剛築建起的只屬於彼此的世界瞬間垮塌。
我完全沒心情去顧及一個無辜的人被奚落後的情緒。只是眼睜睜的看著她將夾在兩指間的香煙重新放了回去。
「她已經搬離了這個小鎮。不再回來了吧,大概。」
「上個星期她還在努力的種一株捕蠅草,把它送給她的父親,怎麼可能會搬............」
「她父親兩個星期前就去世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珞櫻明明笑的很開心,絕對不可能。」
「那是她一貫的偽裝,不是嗎?不是嗎!」
秦朵突然沖著我吼了一聲,眼睛泛著淚光,此時的我就像這場悲劇的罪人。
那一切都是假的?其實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是痛苦的?我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的快樂?
我崩潰的低下頭,一時間眼淚全部湧出,啪嗒啪嗒的滴落在桌子上,任由那些水珠順著光滑的石板成股的流在我的褲子。
手中攥著的那兩張車票也被捏皺。
秦朵丟下一句,「她或許有話給你說,你最好還是看一下。」踩著拖沓的高跟涼鞋離開了咖啡屋。
我用紙巾將手邊那灘「水」擦的乾乾淨淨,不留一丁點的痕迹。
那個筆記本此時看起來很破舊,就像圖書館里珍藏的羊皮卷,但是沒人會嫌棄它。
把眼睛里還殘存的淚水擠干后,翻開的那一頁就是珞櫻畫的第一幅插畫。
那時,她爽朗的笑容,明媚的眼眸,一瞬間就讓我心動了起來。人們總會青睞於他們沒有擁有過的美好事物,這點我不可否認。
我一頁一頁的翻著,回憶一點一點被擠出,供我慢慢品味。
在翻到後面的時候,一張趴在桌子上的素描畫映入眼帘,那不就是我嗎。
我忍不住又翻開了下一張,是我托腮思考故事情節的姿態。甚至還撅著嘴唇。
直到翻到筆記本的最後一頁,當我看到的畫面是珞櫻和我在煙火下甜蜜的接吻,真的就只有彼此的時候,那種暖意又重新澆灌心頭,沐浴著全身。
可是,這種令人上癮的感受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猶如一株曇花,突然的出現,又悄無聲息的敗落。
我拖著行李,抱著筆記本和那本圖鑑,在咖啡小哥熱切聲音中離開了這間不語咖啡屋。
「這幅圖,是我給你最後的祝願。」
這是珞櫻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寫的唯一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