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花下山
當妙貞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穿著酒紅色緊身露肩裙扭著腰出現在山頂時,陶嫿已經發過一輪脾氣,正半死不活癱在樹杈上默默流淚。
「怎麼了?跟小桑打架打輸了?」
妙貞紅艷艷的嘴唇一勾,伸出手去掐陶嫿的臉:「看這沒精打採的樣兒。」
「別提了……」
陶嫿拍開妙貞的手,哭唧唧把男人許願求姻緣的事兒說了一遍:「你說身後就是月老廟,他腦子要多不好使才會對著一棵樹求姻緣!」
「就這破事兒啊。」
妙貞把自己繪著金邊牡丹的指甲舉到眼前兒看了看,吹掉上面的浮灰:「值得你愁成這樣?」
「我怎麼能不愁啊。」
陶嫿氣惱地直揪身邊樹葉:「我什麼時候管過姻緣這檔子事兒。」
「別揪了,再揪該禿了。」
妙貞拍拍陶嫿肩膀:「別急,哥給你想辦法。」
陶嫿臉上神情一頓,目光在妙貞洶湧澎湃的胸口上瞄了一眼,心情略複雜:「妙妙,用這形象時就別自稱哥了,彆扭。」
「別說只是多了兩個這。」
妙貞特意挺了挺前胸,「就是懷了崽兒,老子也還是你哥。」
「對對對,您說得都對。」
陶嫿乾脆扭頭不去看那呼之欲出的兩大團礙眼東西,抱著自己飛機場的驕傲換了個方向躺下。
「小心眼的臭丫頭。」
妙貞笑著戳她腦門,「在這兒乖乖等著。」
說完轉身,風姿萬千地走進月老廟,下一秒,月老廟裡就傳來桑念情的尖叫。
「啊啊啊誰把這死狐狸放進來的!快出去!出去!我告你騷擾天庭公務員哦!」
沒錯,妙貞,是一隻如假包換的九尾狐妖,雄性,而變為女性調戲小桑,是他為數眾多的愛好之一。
半小時后,妙貞撫著被小桑用枝條抽亂的大波浪長發,姿態優雅地回到陶嫿跟前。
「……妙妙你悠著點兒,別老是欺負小桑。」
陶嫿看向妙貞,滿臉的愁苦:「他都被你氣的三年沒結桑葚了。」
「這也能賴到我頭上?」
妙貞一臉的不以為然,抬手丟給陶嫿一團紅艷艷的線球:「收好,可別弄丟了。」
陶嫿定睛看了看手裡的線球,頓時發出無聲尖叫:「妙妙你連這也能要到?」
那線球不是別個,正是月老們最重要的工作道具:紅線。
因為搓起來太費仙氣,且又怕別人拿到紅線亂點鴛鴦譜干擾姻緣部工作,所以每一名在崗月老都對紅線把控得異常嚴格,剛剛陶嫿不是沒打過紅線的注意,可桑念情在這方面特別鐵面無私,別說一大團了,一厘米都不肯往外借。
「要是要不到的。」
妙貞斜倚在桃樹下面沖著陶嫿笑:「所以才要你趕緊收好啊。」
陶嫿:……
難不成是偷來的?
手裡的紅線團頓時變成了燙手山芋,有心還回去免得桑念情抓狂,可陶嫿轉念一想,自己也不會亂用,就給那笨蛋男人拴一下下,剩下的再還回來,總比完不成任務最後去畜生道干苦力強。
想到這裡,陶嫿略帶心虛地把紅線藏到腰間桃花狀的小荷包里——那是她的儲物袋,而後足尖一點,人便凌空飄起,一陣卷著桃花花瓣的風自下而上吹拂過她全身,花瓣碰觸到白生生的雙足,繞著圈兒貼上去,變做一雙紅色淺口繡鞋,衣袂飄飄的交領襦裙也在風中緩緩縮短,變成一件帶著七分荷葉袖的連衣裙,白飄飄的紗質內襯像層疊的花瓣,將薄薄一層裙擺撐開,更顯得那上面綉著的桃花嬌艷欲滴。
「走走走,妙妙陪我下山幹活!」
變作實體化的陶嫿抓著妙貞就往山下沖,一方面,她的確著急完成任務,另一方面,當然也是怕桑念情發現紅線被偷出來找她算賬。
妙貞一邊被拖著走一邊搖頭嘆氣,這傻丫頭風風火火的性子看樣是沒法改了:「著什麼急啊,你知道那男人住哪兒嗎?」
「我知道他的氣息。」
陶嫿點點自個兒的鼻子尖:「我敢打包票,他就住在山下不遠的地方,等會兒聞著味就能找到。」
「看不出啊。」
妙貞被拖得一步三晃,索性打了個響指,原本紅衣紅唇前凸后翹的大波浪美女,眨眼間變成了一身運動休閑裝的陽光帥哥,大長腿一邁,被拖著走的立刻變成了人矮腿跟著短的陶嫿,「你還有個狗鼻子呢?」
「少損我。」
陶嫿沖他皺皺鼻子做了個鬼臉:「他每次來澆水我都會往他身上撒花,所以身上有我的桃花香氣。」
兩人你損我一句我還你一句地走著,很快就來到山下。
山下,對陶嫿來說,便是煙火人間了。
樂北市是座三面環山的小城市,人口不到三十萬,即便是在忙碌的周一,這城市中也到處瀰漫著一種悠然自得的氛圍,遛彎遛鳥的大爺大媽跟遛狗遛寶寶的年輕人在街道上交織來往,不時有人被陶嫿妙貞兩人的高顏值吸引,對他們行以注目禮。
「就在這邊了。」
陶嫿一路追著自己的花香,領著妙貞七扭八拐來到山腳下一處上了年頭的小區。
「唔……」
妙貞雙手環胸打量著小區內外:「一片急需改建拆遷的年代回憶樓啊。」
小區里一水的5層磚混樓,外牆爬滿蔥綠的爬山虎,幾位大娘拿著小馬扎,扎堆坐在樓頭摘菜聊天,幾個光著屁股的小豆丁在老太太身邊爬來滾去,抹的滿臉黑。
「住在這麼個破地方,難怪找不到對象。」
妙貞惡意揣測,順便露出反派標準歪嘴笑臉,額外附贈一顆虎牙。
「你少說兩句吧……」
陶嫿蹙起眉頭,有些困擾地左右看著:「奇怪啊,怎麼小區里到處都是花香……」
一般來說,一個人的生活軌跡是帶有一定規律的,就算住在同一片小區,不同的人慣有的路線也會有很大區別,可現在整個小區里到處都是她熟悉的桃花香……
「這人難道是送快遞的?」
妙貞摸著下巴猜。
「那也不能只送一個小區啊。」
陶嫿頭疼道,「算了咱們先進去逛逛吧,說不定走著走著就碰到了。」
可惜這一走,就走了一個多小時,陶嫿腿都走軟了,卻連男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姑娘,你們是要找誰啊?」
當陶嫿第十一次經過老太太聊天基地時,一位戴著米奇發卡的老奶奶放下手裡的豆角開口問,「我看你倆都轉了十來圈了,也虧得是有你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在,要來個男的,估計早有人去居委會喊保安了。」
「大娘,我跟您打聽個人。」
陶嫿一聽大娘這話,心道自己找的確沒有問人來得快,能在小區里留下這麼多痕迹的人,肯定不至於沒人知道:「我找一個男的,二十來歲,跟我哥差不多高,皮膚偏黑,頭髮短短的,長得特帥氣,就是看起來有點凶。」
陶嫿將男人外貌特徵說了一遍。
話剛說完,米奇發卡老奶奶就樂了,不光樂,還意味深長地跟身旁其餘老太太們對視一眼。
「姑娘,你說的這不就是駱千軍嗎,沿著這條道兒往前走,走到頭右拐有棟二層小樓,一樓是藥店,去那兒找他准沒錯。」
「好的,謝謝大娘。」
陶嫿沒留意老太太們的神情,道了謝后歡天喜地往目的地走,倒是妙貞頗為不爽地暗地裡撇了撇嘴。
石子與水泥鋪就的小道走到頭,右拐,一棟二層小樓就出現在視線中,一樓掛著燈箱招牌,上面印有「聚源藥店」四個灰撲撲的大字。
這藥店看起來跟整個小區畫風高度一致,木質門板上白色的油漆裂開好多細縫,從中露出陳舊的木頭原色來。
陶嫿深吸一口氣,開始做心理準備。
五分鐘后,她抬抬手,放下,又繼續做心理準備。
十分鐘后,心理準備完成,她沉著冷靜抬腿朝前一邁,伸手,推門。
嘎吱一聲響。
門板,紋絲未動。
陶嫿:……
妙貞雙手抱胸,滿臉的無語:「門上拴那麼大個鎖你都看不見嗎?」
陶嫿捂臉蹲地,太緊張了,她真沒看見!
「站起來,站起來,女孩子要時刻保持優雅的體態。」
妙貞抬腳踹她屁股:「蹲地上像什麼樣子,你又不是楊二郎家的狗。」
「別踢我屁股!」
陶嫿捂著屁股往邊兒躲:「小心我扯你尾巴!」
就算不是老虎,她陶嫿屁股也踢不得!
「長本事了,嗯?」
妙貞又開始齜出虎牙笑,特別不懷好意。
「我我警告你你不許捏我臉!」
陶嫿色內厲荏地放開屁股,改用手捂住臉。
恰在此時,一個特別特別熟悉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你們……要買葯?」
陶嫿愣了一下,連忙回頭。
然後「哇」了一聲,本來捂著臉頰的手一下子放到了眼皮上。
「你怎麼不穿衣服!」
站在她身後的便是剛送葯回來的駱千軍,因為在送葯途中幫齊大爺扛了煤氣罐,又幫李奶奶送了兩桶水,黑色的棉質背心被汗濕透,貼在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他索性脫掉背心搭在肩膀上,光著膀子往回走。
於是乎,熱辣辣的陽光下,他一身精壯的腱子肉顯露無疑,汗滴在麥色肌膚上流淌,留下一條條溪流般的痕迹,像暗色的文身,勾勒出性感而又誘惑的線條。
只看了一眼,陶嫿的臉頰就熱起來。
跟陶嫿比,妙貞就淡定多了。
他只是雙手插兜,優雅而又緩慢地,沖駱千軍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