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
最終,在姚子軒的各種要求下,谷夢初拖著大包小包離開了他的公寓。
「姚子軒,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進電梯后,谷夢初翻出手機盯著姚媽媽的微信深思,「你說你都出事快兩天了,為啥你媽還沒給我們消息啊。」
好歹她谷夢初也算得上是姚子軒關係最鐵的發小之一,他出車禍這麼大的事情姚媽媽居然沒通知她?
不單沒通知,姚子軒公寓這邊也完全沒來過的樣子。
「大概還在忙著事故鑒定吧。」
姚子軒低下頭,顯得有些低落,俄而又自嘲一笑,「畢竟是非正常死亡,說不好現在我的身體還沒從太平間里拉回來呢。」
「嗯……」
不得不說,姚子軒的猜測十分符合邏輯,谷夢初只能壓下心底那點小小的奢望,「要不咱們等下回你家一趟?」
姚子軒是家中獨子,突然出了這種事,二老一定大受打擊。
「你該回家看看,就算你爸媽看不到你,我也去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谷夢初認真地說。
姚子軒沉默了片刻,谷夢初不知道的是,他剛醒來那會兒試過往爸媽家方向飄,奈何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發現自己無法主動離開谷夢初身邊太遠,故而方才谷夢初這番話,真真是說在他心坎上。
「你說得對。」
姚子軒嘴角勾了勾,「我是該去看看他們,不過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你看,我都已經這樣了,你能不能……呃,那個……」
「那個啥?能不能什麼?」
谷夢初斜眼看姚子軒,「有什麼話你就不能痛快點兒說出來?」
「咳,我就是想說,你能不能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看他們二老。」
姚子軒把心一橫,告訴自己死都死了,這臉皮不要也罷。
「你你你說啥!」
谷夢初臉騰一下子紅了,「憑什麼要我做這種事啊!有你這麼佔人便宜的嘛!」
「冷靜,淡定,聽我說完。」
看著谷夢初泛紅的臉頰,姚子軒微微一笑,「想讓你用這個身份去我家,主要是有個重要任務——在我卧室床頭櫃抽屜里有一摞書,裡面有一本飛鳥集,你到時去到我家,把那本書找出來,那書里夾著一張卡,是我這些年來偷偷攢的老婆本,現在這些錢沒地方用了,你把卡拿出來給我父母,就當是我這不孝子最後能盡的孝道了……」
聽姚子軒說的是正事,谷夢初壓下心底的波動,強自鎮定開口問,「你說的這件事我會幫忙做到的,可這跟我聲稱是你女朋友有什麼關係?嗯?」
「關係大了去了,你想想啊,我偷偷攢的私房錢,連我爸媽都不知道放哪兒,你突然知道了,那你憑什麼知道的呀?」
姚子軒一攤手,「那必然是跟我特別親近的關係才能知道,你說對不對?」
「……」
谷夢初琢磨了一會兒,勉強點點頭,「好像有點道理。」
雖然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你看,既然你也認為有道理,那這個一生一次的請求,你就答應我好吧。」
姚子軒雙手合十對谷夢初做出「拜託了」的手勢。
不得不說,姚子軒實在太清楚谷夢初的軟肋了,單憑「一生一次」這四個字,就輕鬆打消了她全部的顧慮。
「行,等我放下東西就去你家。」
谷夢初用力點頭道。
「也不用這麼著急吧。」
姚子軒失笑,指了指谷夢初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都到中午了,你先吃飯,吃完再去。」
「都中午了嗎?」
谷夢初瞅了眼時間,數字顯示這會兒是十二點二十八分,「真的誒,時間過得太快了。」
她感覺只是打掃了下衛生收拾了一點東西,居然就過了五個多小時,「可我一點兒都不餓。」
「那你就當我餓了。」
姚子軒對此毫不意外,從小到大這丫頭心裡一裝了事就吃不下飯,高考前夕人家每天就吃一個包子,差點嚇壞她媽以為自家閨女得了厭食症,這會兒她又犯老毛病,雖然可以從側面證明他在這笨丫頭心中占很重的分量,可姚子軒並不覺得開心。
他只希望他的傻丫頭能沒心沒肺快快樂樂渡過餘生,哪怕他被遺忘掉都無所謂,反正那時候他有很大概率已經喝了孟婆湯走上輪迴橋,回首不知來處,遠眺難測前程。
「咱們就去吃外面那家瀟湘館的淮揚菜吧,我可是好久沒吃那邊的蟹粉獅子頭了,還有松鼠鱖魚,必須要點三號廚師張師傅的,他做的味兒最正,另外幾個都比不上。」
瀟湘館是家開了好多年的老餐館,專營淮揚菜,以前姚子軒跟谷夢初沒少在那邊犒勞五臟廟,不用往遠了說,就兩個星期前,兩人還剛在那邊吃過一次。
「行吧。」
谷夢初被姚子軒的饞樣逗地笑了下,眼底一直揮之不去的陰霾也消散了些許,「咱們就去吃瀟湘館。」
瀟湘館在小區外街道上,走路不用十分鐘就能到。
這是一條狹窄的老街道,狹窄到什麼程度呢?
如果兩輛汽車一定要并行,大約能把街道上所有的行人給推到路口去。
大約正是這個原因,造成這條街道很少有汽車,來來往往的除了老年人鍾愛的小三輪,便是隨處可見的電動車自行車,正午時分,有下班的上班族騎著車拎著菜行色匆匆,也有剛放學的孩子們,揚著一張張滿是薄汗與青春氣息的臉笑鬧而過,初夏的風拂面而來,在他們臉上都留下一種微醺的愜意舒適,陽光被行道樹的枝葉搖碎,在地上印下一個個熾熱明亮的斑點。
走在這樣的街道、這樣的人群當中,谷夢初卻沒感受到一絲熱度。
她甚至覺得有點冷。
正值飯點,瀟湘館古色古香的木質大門前已經有不少人在進出,足見店內的忙碌,好在年前店主人把相連的二層商品房一起租下來擴充不少面積,故而不至於出現滿員沒座位的悲劇。
谷夢初是老顧客,剛一邁進店門,穩坐收銀台的老闆娘就沖她笑上了,「夢夢來了啊,上二樓,你們那老地方空著呢,今天幾位?」
「……兩位。」
谷夢初勾勾嘴角,想笑又有些笑不出來,「還是兩位。」
「我就猜著是。」
老闆娘爽朗笑笑,「趕巧今天我兒子過生日,來吃飯的老客都有優惠,一會兒送你們兩份兒面跟一盤水晶餚肉!」
「那我就先謝謝劉姐了。」
老闆娘姓劉,比谷夢初他們大個六七歲的樣子,平常兩人都愛喊她劉姐,「也祝你兒子生日快樂。」
在劉姐的笑容下,谷夢初邁上通往二樓的樓梯,熟門熟路來到兩人從前最愛待的沿街包間,又按照姚子軒的口味點了菜。
谷夢初跟姚子軒的口味其實並不一致,她嗜甜愛辣,姚子軒卻偏愛清淡,每次兩人湊頭吃飯,不是你將就我就是我將就你,只有瀟湘館這裡能同時滿足兩人的口味。
於是這裡也成了兩人最愛來的飯店,沒有之一。
「是等您的同伴來了再上菜嗎?」
拿著菜單出門前服務員問道。
「不用。」
谷夢初看了眼已經飄到飯桌對面凳子上坐好的姚子軒,微笑著搖搖頭,「菜做好了直接上,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呢。」
正確答案是,根本來不了。
當然她肯定不會把這事兒說出來。
服務員點頭離開,沒過多久就給送來兩套餐具。
谷夢初起身,打開第一套餐具擺放在姚子軒面前,再打開第二套,把它們擺放在與第一套完全對稱的位置。
「這個活兒以前都是你干。」
擺完餐具,谷夢初坐回自己的位子低聲說,「今天你也享個清閑。」
「是啊,那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換你伺候這一次。」
姚子軒笑著歪歪腦袋,這話可是谷夢初的原話,當初他抗議過,說為什麼每次兩人出來吃飯里裡外外幹活的只有他一個,結果谷夢初甩給他一句「想讓我伺候你,你得先修八輩子的福氣才成」。
如今這伺候是享著了,只不過這算不算修來的福分就很難說。
「你真是什麼時候都改不了貧這個毛病。」
茶水送上來,谷夢初吐槽了姚子軒一句,便開始認真燙杯子,不止燙了她自己的,連姚子軒那邊的也燙了一圈,最後倒上一杯茶推過去,就像姚子軒根本沒出事,真的好端端坐在她對面一樣。
「老闆娘捨得用好茶,這雀舌是今年的新茶,味道很正。」
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谷夢初開始品評,她現在特別害怕安靜,總希望兩人所處的空間里時不時有聲音充斥著,好像這樣就不會想起可怕的記憶。
「老闆跟老闆娘都是愛茶之人。」
姚子軒不能喝茶,只能湊到自己那杯茶前聞聞味道,「你記得不,三年前因為對市場上茶葉不滿意,老闆還停業一周特地跑去杭州那邊找新茶。」
「那肯定記得啊。」
谷夢初笑了,「是誰因為吃不到獅子頭消沉了一星期的。」
「那肯定不是我!」
見她提到自己的糗事,姚子軒立刻矢口否認,「我多麼雲淡風輕一人啊,怎麼可能因為區區一道獅子頭折腰。」
「哦是嗎。」
谷夢初把手放在嘴邊,「服務員麻煩退一道菜。」
「是我!是我行了吧。」
姚子軒哭笑不得,「你就會拿這招嚇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