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日
這次宗門令來得急,執行得也快,前面兩批弟子先後腳出發,眨眼就到了第三批弟子預定要走的日子。
「第三批走得最晚,人數也最多。」
已經將消息打聽清楚了的韓情蹲在鎖雲居院子里,折了根樹枝在地上划著,「兩艘雲舟,各有一名金丹期弟子在上面當領隊,第一艘裡面另有十二名金丹期弟子,第二艘船上只有三名。」
韓情劃出兩艘雲舟的樣子,隨後用樹枝點住其中一艘,「要想脫身容易些,還是得選第一艘船。」
雖然第一艘船聽起來金丹期弟子人數更多,但那艘船上防禦陣法更齊全,只要放上足夠的靈石開啟陣法。那些金丹期弟子大多會選擇進各自房間休息,對內部的守備反倒比另一艘雲舟要少很多。
「不過我們又不是半道跑路,所以坐哪艘船都無所謂了。」
韓情嘀咕道。
「我跟你上船都方便,問題是他。」
墨言抬起下巴指指立在不遠處的陸子涵,「你打算怎麼把他弄上去?」
「誰說我要把他弄上去了?」
韓情挑眉。
墨言:……
「所以就咱倆上船嗎?你放心讓這「瘋」小子一個人出門?」
「誰說咱倆一起上船的。」
韓情沖墨言微微一笑。
墨言頓時覺得自己要被坑。「難道你想讓我帶著這瘋小子趕路?」
他一點都不想帶著這個滿肚子黑水的小子趕路好嗎。
「怎麼會呢?」
韓情表情十分震驚,「前輩,我怎麼能幹這種事,再說了,子涵現在神志不清,叫你帶他趕路,你要是半道兒欺負他怎麼辦?」
這話說得氣人就算了,更可氣的是陸子涵居然還在一邊兒連連點頭!
墨言忍不住在心中翻個白眼,誰欺負誰還兩說呢,算了算了。他是大度的前輩懶得跟小孩子們計較——如此安慰著自己,他端起面前酒杯來一飲而盡。
偏偏這時,就聽韓情緊接著說道,「所以等下,前輩你壓制住修為,變化成我的樣子跟著上船,我就帶著這不成器的徒兒走小道開溜了。」
墨言差點被一口酒嗆死。
這小混蛋說啥?
「你就這麼把我一個人丟雲舟上?」
這小崽子還記得他妖修的身份嗎?
「您一把年紀了,難道出門還非要我看著不行嗎?」
韓情顯然完全沒覺得有問題,甚至還在那兒振振有詞,「前輩,你是個成熟的妖怪了,要學會自己坐船了。」
墨言沒說話。
墨言很想打死韓情。
可惜不行。
「你這法子不行。」
墨言思忖了一下,還是覺得不靠譜,「萬一船上遇到與你相熟的人,我就露餡了。」
「不會的。」
韓情勾勾嘴角,「宗門裡真正原意跟我交流的只有柳欣一個,然而這次剿滅石妖行動她不去。」
除了那小姑娘,其他人對韓情乃至柳墨都不了解,墨言怎麼裝都行。
「不過最好的辦法還是上船之後找個角落打坐入定,這樣就不會有人來找你麻煩了。」
韓情微笑著傳授自閉經驗。
「……行吧。」
見韓情鐵了心要他當替身,墨言只得認命,「那我們在甜柳鎮碰頭?」
「嗯,前輩你就安心在甜柳鎮待著,等我跟子涵過去找你,我們倆半道可能會去一趟樹居,順便將答應給你的東西拿上。」
韓情把自個兒的腰牌摘下來,遞給墨言,「這個你可要戴好了,沒這玩意兒,你上不了船。」
「把腰牌給了我。你們倆怎麼辦?」
墨言順手接過腰牌掛在腰間,指訣一掐,整個人的外貌就發生了改變,片刻后,鎖雲居的院子里就出現了兩個外表完全一致的韓情。
「我們自有辦法,前輩不必擔心——子涵。」
跑路在即,韓情還有閑心去逗逗陸子涵,他抓著對方的手,拉他到墨言變的「韓情」跟前兒,「看看,這人長得跟我像不像?」
陸子涵瞥墨言一眼,隨即收回目光,「不像,師尊好看。」
「哪裡不像?」
韓情好奇問道,「不是長得一模一樣嗎?」
「反正他沒有師尊好看。」
陸子涵乾脆閉上眼睛不肯再看墨言。也拒絕詳細回答韓情的問題。
韓情還待再問,就聽外面傳來一道悠揚鐘聲,這是在催促弟子們到廣場集合登船了。
「前輩,一切拜託了。」
說笑歸說笑,此時暫別在即,韓情還是認真地沖墨言行禮道了謝。
「行了行了,這點兒事還不至於。」
墨言笑著擺擺手,「你們倆才是,路上低調些,可不要我這邊平安無事,你們那邊橫生枝節,我就在甜柳鎮等你們過來了。」
說話功夫,韓情跟陸子涵也各自變裝完畢,化作兩名樣貌普通的天水門弟子,腰間各掛了一塊腰牌——這些腰牌都是在靈竹府里得來的。三人出了鎖雲居,走到廣場處便分道揚鑣,墨言大搖大擺頂著韓情的身份上了雲舟,真正的韓情跟陸子涵卻走向山門。
山門處,兩名築基期內門弟子正站在一起聊得火熱,韓情手在腰間一按,摸出幾塊靈石來主動走過去。
「兩位師兄今日執勤呀,辛苦辛苦!」
兩人聞聲看過來,見來人是兩名面生的外門弟子,便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問道,「你們倆,是要出去做什麼的?」
「嗨,我們兄弟最近修為停滯不前,就想出門歷練些時日,順便碰碰運氣賺點外快。」
韓情不動聲色將靈石分作兩份,分別塞進兩位弟子手中,笑嘻嘻道,「所以回來的可能晚些,還望兩位大哥通融通融。」
天水門對門下弟子管束十分嚴格,外門弟子若未曾接取門派任務,那外出不可超過一個月,臨出山門前執勤弟子會在腰牌上烙下印記,若是超出了,便要繳納靈石充當罰款。
「嗯。你還算個機靈的。」
那兩位弟子各自掂了掂手中靈石,露出滿意的神情,再看向韓情時神情都柔和了幾分,「下次我們二人執勤是三個月後的同一天,記住。最遲便是那一天了,超過這期限,禍福自負。」
「多謝兩位師兄!」
韓情做出一副驚喜模樣,拉著陸子涵沖兩人作揖道謝。
「行了快去吧。」
收了賄賂,那兩人自然不會檢查韓情二人的腰牌。痛快抬手放行。
韓情又道謝了幾遍,這才拉著陸子涵快步走出山門,恰在此時聽到頭頂上有風聲掠過,他抬眼一看,便看到一大一小兩艘雲舟破空而去。
待雲舟飛遠,韓情低下頭,帶著陸子涵一步一步走下山,腳步落在青石階上、落在鋪滿落葉的泥土上,心卻像乘了風,恨不能呼一下子就刮出去老遠。
自由了!
自由了!
韓情忍不住握緊陸子涵的手,並在他投來疑惑目光時沖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傻小子,他們自由了!
從此以後天高海闊任他們攜手遨遊,再沒有那些煩人的恩恩怨怨,多美好的前景!
陸子涵也回給韓情一個耀眼的笑。
「傻小子,你笑什麼?」
韓情問他。
「師尊開心,我便開心。」
陸子涵這話全無作假,他是真的開心,開心到他有點擔心這是一場夢。
「接下來,只要把你治好,我也算別無所求了。」
韓情低笑一聲。抬頭看向高遠無垠的青空,「子涵,我們回樹居吧。」
他沒看到,陸子涵在聽見這句話時,瞳孔猛地一縮。
樹居這個地方,曾經承載了陸子涵此生最繾綣的期待,也留給他至此無法釋懷的傷痛,如今卻是在這樣一個情況下,由韓情提出了故地重遊。
「好。」
他還能說什麼呢,除了一個好字。
停雲州。黎家祖宅。
一名鬚髮皆白滿面皺紋的老者正在光線昏暗的密室中閉目調息,忽然一陣清脆鈴聲響起,老者猛地睜開雙眼朝身邊看去,就見那枚被擺放在銀盤中的透明鈴鐺,此刻正激烈地振動個不停!
「殺千刀的兔崽子,終於還是藏不住了。」
老人滿目寒霜看向那枚鈴鐺,半晌伸出手,顫巍巍將那鈴鐺收入掌心感知了一會兒,「從天水門出來的……看來之前是被山門大陣阻隔,才找不到你這兇手,池兒,你且在下面多等等,祖爺爺這就為你報仇!」
話音方落,密室內便驟然捲起一股陰風,等風散去,老人已然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