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回來了

韓情本打算等陸子涵吃完飯便帶他去找墨言,想不到墨言那邊比他還要急,這邊兒包子紅豆糕還沒啃完,那邊就咣咣咣地敲上門了。

因為簽訂了契約,在墨言靠近時就有所感覺,韓情也沒被這上門討債一般的敲門架勢嚇到,淡定上前開了門,頂著他現如今身體模樣的墨言就飛快從外面閃進來。

「你們來得倒是快。」

一進屋,墨言就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不過也好,正好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們說,甜柳鎮有問題,你們若打算隱居休養生息,最好不要選在這裡。」

「本來也沒打算在這裡隱居。」

韓情彎了彎嘴角,剛捅了黎家這個馬蜂窩。他哪裡還敢在這地界兒逗留,「先不提這個,看樣子你是剛從外面探過情況?」

留意到墨言身上殘留著幾滴烏黑色血跡,應該是斬殺石妖時所留,韓情試探著開口。「我方才也覺得此處的石妖狀態莫名,本想儘快聯繫你問詢一下,想不到前輩先我一步,不過聽你說的如此篤定,看來是連背後主使者是誰都猜到了。」

「這有什麼難猜的,一個瘋婆娘而已。」

墨言啐了一口,「北溟裡面愛搞這把戲的也只有她了。」

「看前輩這神情,你與這名主使者似乎有些過節。」

韓情在心裡把北溟說得出名號的女性魔族妖族都過了一遍,對這個「瘋婆娘」指的是誰,心裡已經大致有數。「以前也聽聞孤月君愛弄些祭祀儀式之類,難道這次她在甜柳鎮也打算做這種事?」

「嗯?」

墨言一愣,隨即想起韓情可是在北溟混過的,知道孤月不奇怪,「沒錯,雖然我與世隔絕太久,不知道孤月是如何把手伸這麼長,跑到這邊兒來鬧妖的,不過那些石妖身上的確有她的氣息。」

「孤月君,是誰?」

從剛才起,已將食物都吃完的陸子涵就一直在專心聽兩人講話,到這會兒才插口,「師尊的舊識么?」

「哎呀,這位我可不敢與她舊識。」

韓情失笑,不過還是耐心給他講解起孤月君的身份,「這孤月君乃是冰海北溟三大君主之一,出身黑海魔族,喜好以人類與妖獸的靈魂為食,越是強大的靈魂,越令她垂涎不已。」

聽到這兒,墨言冷哼一聲,「貪吃無厭,令人作嘔。」

「……的確是十分貪吃。」

回想起過往孤月君的一些作為,韓情無奈搖頭,「她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經常在一些城鎮中設下奪魂陣,一旦陣法啟動,所有被陣法鎖住的生靈都會被吸空魂魄,靈魂成了她的美餐,留下的軀殼則變成她手底下的傀儡大軍。」

正因為孤月君這般做派。別說人類修士這邊,就是在北溟,也沒幾個妖魔待見她,可孤月君偏偏實力強大無匹,手下傀儡軍團更是令人聞風喪膽,不然也坐不穩北域三大君主之一的位置。

「那……石妖也是孤月君弄來的嗎?」

陸子涵似乎有點難以將兩者之間的關聯捋順。

「沒錯。」

韓情頷首道,「陣法一旦布下就無法移動,若想獲得更多的獵物,必須要投放『餌料』,這些石妖便是將修士吸引過來的餌,而目前在甜柳鎮內的修士,全部都是孤月君的獵物。」

陸子涵聽完沒有作聲,只一動不動杵在那兒,韓情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墨言。「既然已經確定是孤月君下的手,我們乾脆現在就離開吧。」

言辭之間急切得很,竟是打算立刻就走。

墨言一挑眉,目光隱晦地在陸子涵身上打了個轉,而後不甚在意地開口道,「我隨意,反正契約存續期間,你去哪兒我便要去哪兒,咱們二人不能分開太遠太久的。」

「子涵。」

韓情挪到陸子涵身後,故意扯了扯他袖口,「走吧,我們要抓緊時間趕路了。」

陸子涵依舊坐著沒動。

韓情候了片刻,輕笑一聲,拿眼去乜墨言,墨言立刻心領神會起身出門。

走時還特意把門關得嚴絲合縫。

房間內只剩下了韓情與陸子涵。韓情沒再扯他,只踱到他身邊,腳一抬坐到桌面上給自個兒斟了一杯酒,翹著二郎腿淺酌起來。

陸子涵在滿室沉默中抬頭看韓情,目光與韓情對了個正著。

「桃花釀。」

韓情沖他舉舉手中酒杯,笑出小虎牙,「要來一口不?」

陸子涵起身,一手撐在韓情身邊,整個身子探過去,就著韓情的手在酒杯中輕酌一口。

「好酒。」

陸子涵說道。聲音低沉優雅,哪裡還有之前半分懵懂模樣,「師尊何時發現的?」

從韓情做下不管甜柳鎮危機,要帶他們離開的決定時,陸子涵就猜到自己可能露餡了,到他故意來催促自己出發,這份猜測徹底落到了實處。

「從你自作主張走進黎重道的傳送陣開始。」

韓情抬手將酒杯又湊到陸子涵唇邊,看他雙唇微啟將酒水飲下,「子涵,你是傻子裝久了,所以將為師也當傻子了是嗎?」

唇齒間還殘留著桃花釀甘冽的酒香,眼前還晃著心上人的笑顏,陸子涵覺得不必再喝他已然醉了,「師尊不傻,傻的是我。」

「嗤……」

韓情笑著將陸子涵推開。伸手勾著酒壺來又滿上一杯,端起來一飲而盡,「你哪兒傻了,這幾年把我耍得團團轉的不是你?你要是傻,世上恐怕就沒有聰明人了。」

「師尊生氣了?」

陸子涵眼中頓時浮上一抹神傷來。「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

話未說完,就被韓情用手指壓住了嘴唇。

「誰說我生氣了?我只是在感慨徒弟出息了而已。」

韓情指尖挪開,在陸子涵臉側輕輕摩挲。「畢竟,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

當年滿心復仇無視辜負了陸子涵心意的人是他,欺騙陸子涵給他希望,又用一顆散魂丹將他打落絕望地獄的人也是他,兩人間的糾葛橫貫了兩輩子,真要將是非錯對全都論斷,他韓情必然不是占理的那一邊。

況且很奇妙的是,在發現陸子涵可能恢復了神智,或者說只是故意裝傻的那一刻,他突然特別理解陸子涵的選擇,畢竟如果不是看這徒弟落魄到這般地步,他當初真的不打算相見相認,只希望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對不起,子涵。」

韓情丟了酒杯,雙手捧住陸子涵的臉,「重逢那一刻來不及對你說這句話,現在補給你——我回來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對陸子涵來說卻好似定身魔咒一般,將他整個人都說怔了。

少年遭難。被韓情撿到的陸子涵,在拜師后第二天,就發了一場高燒。

說來可笑,那場高燒險險要了他的性命,而從未養過孩子也從未生過病的韓情更是麻了爪,最後把他抱到附近一個鎮上,找了大夫看過才救回一條命。

陸子涵在燒得最厲害的時候,一直拽著韓情的手,每當韓情要起身要做點什麼別的,他就會抓住韓情胳膊哭道。「不要走,不要走你不要離開我!」

那段時光,曾經被陸子涵認為是他一生中最脆弱最不堪一擊的時期。

面對著高燒中胡攪蠻纏的徒弟,韓情沒有不耐煩,他只是一遍遍在陸子涵耳邊說——「我就離開一小會兒,馬上就回來,你安心睡,我馬上就回來。」

大抵是這句話叫少年陸子涵感覺到了安心,他真的就這麼在一句句的「我會回來的」當中沉沉入睡。

高燒退去后,陸子涵又得了魘症,整夜整夜難以入眠,韓情故技重施,神奇的是,不管之前因為如何可怖的夢境驚醒,只要聽見韓情說「我回來了」這句話,他就能安靜地再度入睡。

在韓情的角度來說,他一度因這句話的神奇效果,以為自己有修鍊閉口禪或者言靈秘法的潛質。

而對陸子涵來講,這句話則變成驅散他心中霧霾與夢魘的秘密法咒,而韓情,是世間唯一一個掌握著這句法咒的人。

自從韓情陸續展開復仇計劃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聽見這句話。

後來,他以為今生都不會再聽到了。

「我回來了。」

好似怕陸子涵聽不清似的,韓情又在他耳畔重複了一遍,「子涵,你開心嗎?」

陸子涵沒開口。

他不敢開口,他怕一開口,自己會哭出聲音。

陸子涵只能伸過手,猛地抱緊韓情,將自己不爭氣泛紅的眼眶壓在他肩窩上,慢慢平復心中的激動。

他的韓情回來了。

他又怎麼可能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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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師不滅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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