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虛實
甜柳鎮外方圓數十里,都是人為栽植的甜柳林,如今距離甜柳收穫還有些時日,原本樹木上應該掛滿鵝黃色的甜柳枝,而今這些柳枝與上面可以藥用的葉片被啃噬得七零八落,殘枝敗葉隨處可見,往日里鬆軟肥沃的泥土,也因為沾染了石妖的毒素而呈現出不詳的青黑色,間或有血跡跟石妖殘骸遍布其中,可謂滿目狼藉。
「之前出現石妖實力暴漲主動傷人一事,天水門下令將全部低階弟子撤回鎮內,金丹期弟子則五人一隊繼續巡視剿滅石妖,至於散修與其他門派之人,則不在天水門管轄範圍之內。」
墨言將他剛才接到的宗門傳令掏出來,這種傳令牌有一定的定位功能,因此在看完上面最新的一條訊息后,墨言手指一攏,將傳令牌捏碎。「甜柳林內石妖已經被清繳的所剩無幾,因此修士大多往外面走碰運氣。」
出了柳林,便是飛雲山的地界兒,這片山脈常年雲籠霧罩,只有每年夏至到立秋中間這段時日霧氣會散開,也只有這個時候。人們才會到飛雲山內活動。
墨言率先把自己的偽裝去掉了,總是頂著韓情的樣子叫他彆扭無比,「石妖受傷後有返回巢穴療傷的習性,因此之前我擊傷了一隻石妖,想要看看它巢穴所在之處,結果沒想到那隻石妖半道上被別的修士給截殺了,害得我功虧一簣。」
「總之現在我們需要做的,是找一隻石妖,打傷它,再一路暗中保護,叫它平平安安帶咱們去它的巢穴就是了。」
韓情打了個響指叫出熒枝,「來。感知下哪裡有石妖?」
熒枝乃竹靈出身,生來便能與草木溝通,用來探知消息可比尋常手段強得多。
懸浮在韓情肩膀上閉目感知了片刻,熒枝抬手打出一團熒光,熒光在三人身前飄飄悠悠轉了一圈,就沖山中飄去。
「跟上。」
韓情一馬當先,追著熒光蹤跡往山中趕去,陸子涵墨言緊隨其後。
剛一進飛雲山,四周的光線立刻暗下來,空氣也變得潮濕黏膩,充滿了枯枝敗葉腐朽后的氣息,那一點熒光,在昏暗的視野中顯得無比清晰。
「你們不覺得,這山中太過安靜了嗎?」
追了半晌,韓情忍不住開口問道,熒光仍舊在前方不緊不慢飄著,可三人一路行來別說石妖,就連修士都沒見到一個,這情形著實有些古怪,要知道山中十分幽靜,一點響動便可傳出去很遠,加上修士又比尋常人耳聰目明,若是按照傳令牌上所說,有不少人在飛雲山中剿滅石妖,這裡不該如此安靜才是。
「的確不對勁。」
墨言做了個手勢示意兩人先不要繼續深入,而後手掌平伸向前一送,登時一縷清風自他掌心吹起,瞬間拂過無邊林木,一時間,只聽得林間風動,唰唰聲響個不停,又似有林木間的小蟲在喁喁私語著什麼,從極致的安靜到極致的喧囂,也不過一剎那。
韓情與陸子涵按兵不動,而墨言則閉起雙眼,安靜聽著風聲帶回來的訊息。等到風聲平息,林中重歸安靜,墨言緩緩睜開眼,「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要先聽哪一個?」
「好消息。」
在陸子涵開口之前,韓情便率先說了,「我這個人,只有擁有了希望才有幹勁。」
「嗯,不錯的性格。」
墨言對此表示了肯定,並把好消息獎勵給他,「奪魂陣實際上並不在甜柳鎮中,而是布在飛雲山內,且孤月君竟司來此坐鎮的也並非傀儡,是真身。」
韓情:……
「看來我與前輩對好消息的理解產生了一些偏差。」
抹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韓情嘆氣道,「那麼接下來只能聽聽壞消息了。」
「壞消息是,奪魂陣已經被啟動過一次。之前進山的修士盡數被控住,已經被孤月君拖回老巢了。」
墨言把自己利用樹妖身份探知到的消息說完,「現在不管願意與否,我們都要跟竟司直接對上了,不然身處奪魂陣中,我們早晚會陷於被動。」
「你說那些修士被控住,那他們的魂魄尚未被剝離?」
陸子涵問。
「沒錯。」
墨言頷首道,「從這一點便可看出,竟司傷勢尚未痊癒,不能一次吸取太多魂魄,你若想救人,現在便是最後的機會。」
「前面帶路!」
陸子涵毫不猶豫作出決定。
墨言不動聲色瞥韓情一眼,對方覺察到視線,回給他一個痞氣十足的笑容,「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勞煩帶路了,前輩。」
見自己契約者也是如此決定,墨言長袖一揮。只見林中再現清風席捲,攪動四周地面上堆積的落葉與浮塵,不斷匯聚到一處,眨眼間化作一條一丈寬數丈長的巨蟒,冷目寒鱗,毒牙森然。
「上來。」
墨言跳到巨蟒頭上,沖兩人招手。
陸子涵一手扶住韓情腰,掐起清風訣帶著他一起飛上去,等兩人站定,墨言手指往前方一點,巨蟒立即朝前蜿蜒遊走,速度快得另韓情都有些咋舌。
「我已經張開結界。這樣竟司就不會發現你我靠近,屆時我會設法拖住竟司,你們負責救人。」
隨著與目的地距離的拉近,墨言正色道,「不過我還是要給你們一個忠告,當年我身為北溟之王,竟司與我的勢力相差亦不過毫釐,如今她身上有傷,你們仍舊不可輕忽大意,一旦情況不對,立刻撤走,保全自己才是第一要務。」
「放心吧前輩。」
韓情一邊從儲物袋中掏著各種符籙陣盤一邊說道,「為了救別人搭上自己性命,這麼高的覺悟我下下輩子也不可能有的。」
陸子涵專心看著韓情動作,在跟對方目光對視的那一刻也開口道,「我與師尊同進同出。」
言下之意便是不會擅作主張。
巨蟒一路遊走,很快將三人帶到了落月澗前。
落月澗位於飛雲山山腹,一條山泉自三百餘尺高的山上曲折流淌。從下方向上看,水流恰恰好流淌成一個彎月狀,好似九天玄月落入凡間,故而得名。
到了落月澗跟前兒,巨蟒駐足不再朝前行進,墨言環顧了一圈兒。說了句「到了」,便率先跳下去。
韓情陸子涵跟著跳下巨蟒,剛剛還神速前行的巨獸隨即化作煙塵與碎葉,塵歸塵土歸土。
「這裡看起來並不像一個很好的藏身之處。」
韓情將落月澗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除非竟司在奪魂陣當中,額外再布置一道幻陣。」
「她還沒你想的那麼細心。」
墨言不屑地勾勾嘴角。抬手往一處山石縫隙中一指,「沿著那道縫隙進去,裡面有個洞穴,能通往地底溶洞,竟司那婆娘跟她帶來的石妖全都藏身於此,之前抓的人也一個不落,都在裡面關著。」
「原來直接藏身在地底。」
韓情將方才翻找出來的各種符籙分作三份,每人一份。
「原來還有我的份,真是受寵若驚啊。」
墨言接過自己那份來故意道。
「前輩說笑了,你可是此行最重要的戰力,怎可能沒你那一份?」
韓情笑嘻嘻講話接過去,抬手將斂息符貼到身上,說了句走吧,便一馬當先拐進山石縫隙當中,陸子涵與墨言隨即也照他那樣貼好斂息符,一同拐進去。
那山石后的縫隙從外面看不起眼,拐進來后才知曉內中別有洞天,起初縫隙狹窄,只能容一人半側著身通過,越往下走,通道逐漸變得寬敞,光線也逐漸消失,四周陰暗而潮濕,不時能聽到水滴自洞頂鐘乳石上滴落的聲響。
為避免打草驚蛇。韓情不敢叫熒枝出來幫忙照明,也虧得修真之人視力異於常人,三人屏息靜聲,就這樣在洞穴中深一腳淺一腳小心前行,沒走多遠就見前面趴伏著一隻石妖,這石妖身長五尺有餘,外表看起來像鬣狗,只頭頂額外長一對螺旋狀犄角,口中獠牙暴突,不時有深綠色的口涎自獠牙縫隙滴落,在地上腐蝕出一縷煙霧。
這隻石妖正在休息。
但它趴的有點不是地方,正好把唯一的通道堵了個嚴嚴實實。
「速戰速決。」
墨言冷靜說完這句話后。腳步往後一撤。
韓情:……
這啥意思?
在場武力值最高的就是他好不好!他居然往後退一步?
「都說了,女相留存記憶,男相保留功體。」
看出韓情的不解,墨言朝韓情邊解釋邊拋了個媚眼,「奴家現在可是柔弱得很。」
陸子涵抽出寒光映月,只見昏暗的地下洞穴之中,寒光一閃而逝,原本趴在地上的石妖猛地瞪圓雙眼長開嘴巴,卻在嚎叫都來不及發出的下一瞬,脖頸上裂出一道極細的血線,鮮血自那道血線內緩緩流淌,下一刻,石妖的頭顱毫無預警滾落下去,血流噴濺一地。
「哎呀,真是兇悍呀。」
墨言抬手沖石妖屍體點了兩下,原本血腥氣四溢的屍身上立刻生出一堆菀草,不到一炷香功夫,菀草便把石妖連血帶肉吸食得乾乾淨淨,只留了一張空蕩蕩的毛皮平攤在地上,竟是連骨骼都給吃光了。
「你有這種東西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韓情瞥墨言,畢竟陸子涵經脈內的傷勢未曾痊癒,能不出手就盡量別出手。
「菀草在北溟可是被用作刑訊逼供的。」
墨言勾唇一笑,一根細細的菀草自他手指上探出頭來晃動著頂端兩枚葉片,「吸食獵物的同時會造成劇烈的痛感,如果用它來殺石妖,這一隻的慘叫就能把整個洞穴內的石妖都喊過來。」
「我不要緊。」
知道韓情在擔心什麼,陸子涵側身握住他的手,「繼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