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
5月31號。
葉寧起了個大早，抻著懶腰推開窗的那一刻，清晨獨有的清冷空氣一股腦地湧進肺中，將最後一絲睡意驅散開。
「今天應該是個大晴天。」
葉寧看著天邊將升未升的朝陽，預感今天將有個與心情相符的好天氣。
推開房間門，葉寧發現韓爍也醒了，正坐在客廳看報紙，聽見動靜抬頭沖她微笑：「早。」
「早。」葉寧笑得燦爛，「你總是起這麼早啊？」
「打小養成的習慣，一過五點就睡不著了。」
韓爍合上報紙：「早飯想吃什麼？我去買點。」
「別買，我做點吧。」
葉寧先去洗漱，然後繫上圍裙走進廚房：「小米粥喝嗎？」
「喝。」
韓爍走過來。從葉寧手裡接過瓷盆來幫她淘米。
「我聽說很多醫生胃都不太好，小米粥養胃你可以多喝一點。」
葉寧轉身去摘菜薹：「說起來，你這段時間是請假了嗎？醫生那麼忙，你請假這麼久沒關係嗎？」
「那個啊……沒關係的。」
才怪……
韓爍心裡略有點虛。實際上張局今天一大早就打來電話問他啥時候回去上班，畢竟那些犯罪分子不會因為法醫休假就暫時不行兇傷人。
「就算沒關係，請假這麼久也不好。」葉寧將菜薹跟裡脊肉洗凈切好，點火開鍋，「你該上班就上班，不用擔心我這邊，今早上我又想起一點小時候的事兒，照這麼下去。估計不用多久記憶就能全部恢復了，而且……」
她抬眼朝韓爍看過來，嘴角的笑像揉碎了的陽光一樣溫柔而絢爛：「我突然覺得，那些過往的記憶就算不能全部記起來也不要緊，未來不是還長著嘛。」
韓爍放米的手頓了頓：「……是啊，未來還長著呢。」
菜薹炒肉，泡豇豆，小米粥，跟金黃酥香的雞蛋餅。
簡單的早餐，簡單的幸福，韓爍忍不住想，如果餘生每一天都能這樣平淡相伴，該有多好。
飯後不久，韓爍的手機又響起來，還是張局打來的，城西出了個大案子，人手不夠，要求韓爍立刻出現場。
「阿寧，我必須要去單位一趟了。」放下手機，韓爍一邊套著衣服一邊跟葉寧囑咐著，「要是中午回不來你就自己先吃，別等我。」
「嗯，我知道的。」葉寧把車鑰匙遞給韓爍，「路上開慢點。」
拿過車鑰匙。韓爍突然站定，在葉寧略有些疑惑的眼神當中，憋了一口氣低下頭來，在她柔軟而微涼的雙唇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我走了……」
偷襲得逞，韓爍紅著耳朵跑了，留下葉寧呆在原地，過了半晌才有紅暈一層層沿著脖頸蔓延上來。
再沒什麼東西能比這個吻更清晰地提醒葉寧，現在她與韓爍之間已經不再是醫生與病人的關係，而是正式的男女朋友。
是戀愛關係啊……
葉寧抬起手來碰了碰嘴唇，回想著方才的那個吻，不自禁微笑起來。
洗完碗筷，又打掃了房間。葉寧正準備檢查下冰箱內食物的存放期限，門鈴就被摁響了。
「請問是韓爍先生家嗎？我們是來送書的。」
「請進請進。」
原來是昨天買的書送到了，葉寧脫掉圍裙打開門，看著工作人員扛了滿滿八箱子書進來。
「請在這裡簽收一下。」
將箱子都放進書房，送貨人員拿出送貨單來。
「好的，辛苦你們了。」
葉寧對他們再三道謝，將他們送出門后，她歡呼一聲沖回書房。
書啊！她最愛的書啊！
好多好多！簡直就是實體化的幸福！
葉寧頓時沒心思去整理什麼冰箱了，挨個開箱開始歸置起書來。韓爍家書架上的書都是按種類整理的，她就照著韓爍的習慣將這一大堆新買來的書依次放上去。
「這本好想看，還有這本，誒這本也是……啊挑花眼了。」
沉浸在書海當中的葉寧此刻深深體會到從前皇帝後宮太大不知從哪裡開始寵幸的苦惱。索性閉著眼抓起一本，很有翻綠頭牌的架勢了。
接下來，便是她與新歡書籍你儂我儂的閱讀時光，葉寧在暢快淋漓的閱讀當中忘記了時間流逝，直到電話鈴聲響起將她拉回現實，才發現已經快下午五點了。
「哇這麼晚了？我竟然都沒覺得餓……」
葉寧嘀咕著接起電話，電話另一頭傳來韓爍的聲音：「我一會兒就回家了，你想吃點什麼？我買回去。」
啊！葉寧頓時想起自己還沒檢查冰箱庫存。連忙抓著電話跑進廚房：「冰箱里還有牛肉呢，但是菜只剩下胡蘿蔔跟土豆了，要不你買點洋蔥回來我燉牛肉吃吧。」
「好，洋蔥，還有別的想吃的嗎？」
韓爍捏著車鑰匙快步走向車庫：「回去的時候我能路過麒麟街，想吃那兒的小龍蝦嗎？」
「啊啊想！」
葉寧把牛肉拿出來解凍，麒麟街是條美食街，以前葉寧常跟朋友去那兒打牙祭：「再買幾個味好美家的蛋黃酥吧，要紫薯口味的。」
「遵命。」
韓爍笑著掛了電話，上車之前又抬起胳膊來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唔，沒有血腥味跟屍臭味，完美。
開車。上路，目標麒麟街。
斜陽餘輝中，葉寧哼著歌兒燜上米飯，將解凍后的牛肉切成薄片蓋好保鮮膜。又拿了兩個土豆洗凈去皮，細細切絲。
味好美店裡，韓爍提著蛋黃酥跟老婆餅準備結賬，一眼看到新出的芝士水果口味泡芙。又要了兩盒。
土豆絲淖燙後過涼，葉寧開始熬制蔥椒辣油，辛辣的香氣在廚房小小的空間中瀰漫。
在問詢過店家，知道再等五分鐘就有新一鍋小龍蝦出爐后，韓爍放下夾子中那個頭不盡如人意的小傢伙，開始等待，不時翻看下手錶上的時間。
鹽、雞精、蔥椒辣油、芝麻，攪拌，完成，裝盤之後葉寧頓了頓，又找來小香蔥切碎，均勻撒在上面。
將打包好的小龍蝦放到車後座上，韓爍調轉車頭直奔離家最近的菜市場，挑了一大袋洋蔥，看草莓跟櫻桃不錯，各買了一袋。
五點五十九分。門鈴聲響起。
葉寧跑去打開門，就看到拎著大包小包導致無法用鑰匙開門的韓爍站在門外。在他身後，夕陽收起最後一絲光芒緩緩沉入地平線，路燈好似被施了魔法一樣一盞盞點亮，宣告著夜幕的正式降臨。
「我回來了。」
韓爍說。
「歡迎回家。」
空氣里彷彿飄滿了奇異的甜香味，葉寧笑著要去接他手裡的東西，卻被避開。
「挺沉的，我拎過去就好。」
六點二十分。
燉好的牛肉出鍋。用深口白瓷盤裝好，與涼拌土豆絲跟小龍蝦一起上桌。
「今天書送來了，一共八個箱子！」
葉寧一邊剝小龍蝦一邊說：「我整理了五箱，還有三箱書沒開呢。」
「嗯，一會兒吃完再開。」
韓爍將剝好的蝦肉放到葉寧跟前兒的碟子里：「我跟你一塊兒弄。」
「你還是休息一下吧，忙了一天你也怪累的。」
葉寧剝好蝦，一低頭髮現自己碟子里已經放了一堆蝦肉：「你別光給我剝啊，自己也吃嘛。」
「我剝得快。」
韓爍不為所動，繼續給葉寧面前的碟子添磚加瓦。
葉寧無法，只好放下手裡的蝦先專心解決碟子里的蝦肉，順手往韓爍碗里添一筷子牛肉：「好啦，蝦都叫你剝到我這裡了，快吃飯吧。」
「嗯。」
韓爍把手裡最後一隻蝦剝好放過去，摘了手套開始吃飯。
「那個，我有件事兒想跟你商量下。」
看韓爍吃得差不多了，葉寧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關於之前治療的事兒……」
「怎麼了？」
韓爍放下碗看過去。
「覆蓋療法雖然很有效，但太耗費時間了，尤其是你身為醫生，時間本身就很珍貴。」
葉寧隨手收拾著桌上的碗碟：「所以我想，以後的治療不需要這麼密集進行，就看你的時間來安排，不需要特意請假，我已經想開了，記憶恢復這事兒就順其自然吧。」
韓爍躊躇了片刻，葉寧的神情並不勉強，看得出她這建議是真心的，這意味著她在漸漸放開對過往那段感情的執著，是件好事。
「要不……這樣吧。」
心思轉了幾轉，韓爍決定直接開啟第二階段計劃：「覆蓋療法呢，還要繼續，但就照你說的，不再安排得那麼密集，你想想有哪些之前一直想去玩但沒機會去的地方，趁我這次還有幾天假，咱們先去玩一遍。」
「這樣不會打擾你工作嗎？」
葉寧還有點猶豫。
會打擾又怎樣呢？這輩子他能和她相處的時間，只剩下四十三天。
韓爍笑著，偷偷收起眼底的不舍：「不會，我跟領導打好招呼了，有什麼急事兒會喊我的。」
「那我就……好好想想啦。」
葉寧沖他微微一笑，羞澀而甜蜜，旋即轉身拿起碗筷進了廚房。
窗外不知誰家在放音樂，是一首老歌，女歌手清甜的嗓音伴隨著舒緩的曲調飄進來——
「好懷念那夏天
我們被雷雨嚇得狂叫過大街
不管在別人眼裡有多麼瘋癲
有多麼不體面
那幾乎變成了生命中
最珍貴的畫面」
韓爍聽得出了神。
他想，現如今每一幀有葉寧存在的畫面，恐怕也會變成他餘生最珍貴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