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7月4號，天氣，晴。

葉寧早上起床時，發現床頭柜上放了一本特別精美的手賬本。

「這個是島上酒店贈送的紀念品。」

韓爍拿過本子翻了兩下：「以前韓爍訂購這東西的時候給我們都分過，我拿來做會議筆記了。」

葉寧無語：「拿手賬本做會議筆記，虧你想得出。」

「本子不就是拿來用的。」

韓爍十分無辜，在不玩手賬的人看來，手賬本的確跟普通筆記本的差別，大概就是看起來更精美一些罷了。

「好吧好吧，你說的沒錯。」

葉寧搖搖頭，倒是一下子對牛嚼牡丹這個辭彙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愛不釋手地翻開手賬本，她拿出上面夾著的筆，試著寫下了一行字。

「把向你借來的筆還你吧。他們說，在這世間，一切都必須有一個結束。」

這句話，出自席慕蓉，葉寧的少女時代是在席慕蓉、朱自清與余秋雨的陪伴下度過的，當年的她。對他們筆下那種舉重若輕的生活態度推崇至極。

「我一直相信。」坐在她身後看她書寫的韓爍忽然開口，「生命的本相不在表層，而在極深極深的內里。」

「哇。」葉寧回眸笑著看他，「我們的韓大醫生竟然也會看散文的？」

原來韓爍說的那句話，與之前葉寧寫下的句子出自同一本書。

「略看了一些。」韓爍說著謙虛的話，卻頂著一臉求表揚的神情。實在是不謙虛極了，「我這人沒別的長處，就是書讀得多了點。」

「好吧，我的韓先生最棒了，世界……不，宇宙第一棒。」葉寧笑著在他臉上親了口，「夠了不？」

「嗯嗯，勉強算夠。」韓爍一臉受用，「其實看到這書也是湊巧，當初我要學醫，家人其實不怎麼支持，他們覺得醫生太累。私人空間又少，輪番勸下來，我也有些動搖。結果就在那時無意間看到這本書，上面有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理想在實現以前，有很多名字，它們是：幻想，妄想，白日夢和不可能』，不得不說，這句話對當年的我可謂醍醐灌頂，從那天起我決定按照自己的想法過這一輩子，就算最後證明我走的路是錯的，至少我親自走過了，就不會後悔。」

「說起來，你還要堅持自己的醫生人設呢？嗯？」葉寧突然想起這一茬，用拇指跟食指輕輕捏住韓爍的耳朵往外扯，「韓大法醫？」

「這都被你發現了？」韓爍臉上一紅，忍不住抬手去摸鼻子，「老底都被掀翻了啊。」

「誒，我發現了，你一心虛就摸鼻子。」葉寧笑他，「這個習慣可不好，你一說謊就會被戳穿。」

「不不，這應該是個好習慣才對。」韓爍樂得轉移話題，趕緊抱住葉寧晃晃，「我可是個誠實的好男人。」

「咦？說這句話竟然沒摸鼻子？」葉寧歪歪腦袋，「看來剛才的結論還是待定，值得商討。」

韓爍無語，舉高雙手表示輸得心服口服。

「好啦，別窩在屋裡了，我們今天去玩哪個項目？」

把黏在身後的韓爍推開，葉寧踩著帶有小貝殼裝飾的拖鞋往淋浴間走：「我看這裡有海上降落傘，等下去玩玩這個好不好？」

「好，都聽你的。」

韓爍起身也鑽進淋浴室。

「喂喂不要擠進來啦！」

葉寧笑著把他往外趕。

「反正地方夠大，兩個人一起又有什麼要緊。」

韓爍施展耍賴大法，任你怎麼說我堅決不走。

於是一個簡單的淋浴。兩人磨蹭了將近一小時才洗完。

來到海上降落傘項目所在的沙灘，那裡已經有不少遊客在排隊體驗，因為走的貴賓通道，兩人沒有等，直接被安排了一套雙人情侶坐式降落傘。

直到二人齊齊飛上天空，葉寧忍不住舉高雙手喊了一聲，「啊……Imflying！」

韓爍毫不猶豫地站到媳婦身旁，陪她一起犯二，也把手舉高，憋了半天來了句：「Youjump，Ijump.」

於是葉寧笑噴了。

「你應該喊我是世界之王那一句，比較符合意境。」

笑完她還誠懇地給出建議。

玩完海上降落傘，兩人轉道去了美人魚館，那裡有專業演員進行的美人魚表演，但兩人不是奔著看錶演去的，他們的目的是美人魚館中的另一個項目——海底尋寶。

那是一個潛水娛樂項目，遊客在經過簡單的培訓后，戴上潛水設備潛到一片深水池中。這裡的珊瑚礁里提前藏好了許多小型寶箱，遊客們隨身都有個小網兜，在2分鐘的潛水時間內，所有撈到的寶箱都可以讓遊客帶走當做紀念品。

水池底下原來這麼亮……

潛入水底后，葉寧牽著拴在她腰間的繩子摸索前行，起初她還以為，為了增加海底尋寶的難度，水池底部一定光線昏暗，沒想到人家大大方方增加了光源，映照著多彩的珊瑚礁跟不時游過的絢麗魚群。

當然，現在的葉寧沒把注意力放到魚群身上，她在專心地找「寶藏」。

很快地，她就在一處珊瑚礁的縫隙里找到一個巴掌大的盒子，盒子是木質的，上面刻著小島的名字跟旅遊紀念幾個字。

葉寧沒打開盒子，而是直接將它丟進小網兜中，繼續尋找。

韓爍也在尋找著，不過。跟葉寧的漫無目的不同，他在這裡早有準備，一下水就沖著目的地游去。

在約定好的地點那裡，他成功找到一個白金打造的小寶箱，寶箱上面還鑲嵌著色澤艷麗的寶石，即使是在水底，看起來依舊熠熠生輝。

將寶箱捏在手裡，韓爍調轉方向沖著葉寧游過去。

「我找到了一枚珍珠！」

葉寧正好也有不錯的收穫，紫色外表的金屬小寶箱內放著一枚直徑超過1毫米的黑珍珠，看到韓爍游過來，她興奮地沖他揮手。

「不錯！」

韓爍沖她比手勢，等她興奮完準備繼續尋寶時。才輕輕拉住她的手。

？

葉寧隔著氧氣面罩沖他歪頭。

韓爍拿出白金寶箱，摘掉防護手套，當著葉寧的面打開了它。

一枚鐫刻著葉寧與韓爍名字的鑽戒，正靜靜躺在寶箱里。

嫁給我。

韓爍用提前學過的手語，一個字一個字比劃道。

請你，嫁給我。

好嗎？

葉寧緩緩瞪大雙眼，可這樣做也無法拯救她逐漸模糊的視野。

她真的沒有想到，韓爍竟然會跟自己求婚。

一瞬間，驚喜與哀傷擰成一股巨大的漩渦，襲擊了葉寧的心靈。

有哪個女孩不想跟自己愛的人攜手相伴一生呢？

不管是最初跟韓爍確定戀愛關係時，還是知曉了真相，被他從遊樂園再次找到時，她心裡都曾幻想過，如果她還活著，一定可以穿著最美的婚紗，跟韓爍並肩走進婚禮殿堂，度過無論貧窮富有、健康疾病，不離不棄的一生。

她甚至想過。他們一起老去時，會過著怎樣的生活，一本書，兩杯茶，愜意而恬然。

可這些想象，她不敢說出口。

夏蟲不能語冰。蝴蝶難過滄海，她這個註定只能在韓爍生命中停留一瞬的意外，不應該留下太過濃墨重彩的篇章。

寂靜的水底，韓爍看著無聲流淚的葉寧，忍著眼眶內不斷上涌的酸澀，伸出手去摘掉了葉寧手上的手套。

而後。拿出戒指，珍而重之地戴在葉寧纖細的手指上。

2分鐘時間到。

水池邊的工作人員開始牽引繩子，將兩人拉回水面。

葉寧還在哭，工作人員起初有點慌，但看到韓爍的示意后，迅速幫兩人卸掉潛水設備便匆匆離開了。

諾大的水池邊，只剩下了韓爍跟葉寧兩個人。

韓爍走過去，將葉寧緊緊摟進懷裡。

他沒有阻止葉寧的眼淚，只是拍著她的後背，聽著她壓抑地抽泣。

「我不能收……」葉寧哭了許久才平靜下來，她抬起頭，紅腫著雙眼看向韓爍，「韓爍，我愛你，所以我不能答應。」

還有不到十天，她就會消失。

而韓爍的人生，還有那麼漫長的歲月要走。

正因為愛他，所以她不能自私地只想著佔有。

「韓爍，我希望你幸福，即便是我不在，你也要開開心心的……」

話未說完，便被韓爍熾熱的吻堵住，從紅潤微腫的唇，到淚痕未乾的面頰。他一寸一寸地親吻過去。

「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虧待自己。」

直到把最後一絲眼淚吻干，韓爍才開口，「你知道嗎？我從來不會後悔自己做下的決定，不管是當年學醫，還是遇到你、愛上你，這些都是我自己選擇的，你聽過那句話吧，『朝聞道，夕死可矣』，對我來說也是同樣。

「我已找到此生摯愛，自此別無所求。」

即便餘生不能與你相伴。回想起來也只有懷念，不會遺憾。

「嫁給我，阿寧。」韓爍在她耳邊低喃，「做我的妻子，做我的愛人，做我此生的唯一。」

葉寧抬起雙手，死死抱住韓爍。

「我為什麼不能早點遇見你……」

她無助地哭道，忽然又抬起頭來，直視著韓爍也開始泛紅的雙眸，「韓爍，你等等我好不好，你等我轉世，我會回來找你！答應我！」

溺水的人，會將飄過的稻草視作救贖，在這一刻，葉寧忽然想到一件事，一件在她消失之前，真正需要做的事——

給韓爍一個希望，讓他不要真正將心門關閉。

讓他不要自此失去追尋幸福的可能。

「好。」

韓爍再度吻住葉寧：「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