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是柔弱也剛強

「是你媽！是你媽！」

連呂冬夜都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啊！」

蔣博然更是一瞬間愣了一下。

其他人一聽到呂冬夜激動的聲音，連忙湊上前來。

就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果然是卓美倩的名字。

就連正走回屋裡準備睡覺的劉照啟的一些人，也都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回身轉望。

「噓！」

呂冬夜擔心他們出聲，便趕緊快速說了一句：「我接，我開免提，你們先別說話。」

眾人無不點頭。

蔣博然更是已經無比渴望的盯緊了屏幕。

呂冬夜連忙接起電話，打開免提，就聽到卓美倩的聲音：「……喂，呼呼，呂校長，你剛才給我打電話了嗎？我手機關機了，沒發現呢，正想看看時間呢，才發現竟然關機了，真是對不起呀！」

一聽到的確是卓美倩的聲音，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松出了一口氣。

呂冬夜心頭則有些複雜……這個卑微的母親，為什麼總說對不起呢？

他也聽出，卓美倩的語氣很是急促，不禁問道：「卓女士，你這是去哪裡了？怎麼不打個招呼就走了呢？」

同時，呂冬夜趕緊給蔣博然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千萬不要說話。

省的，會讓卓美倩平添不必要的擔心。

蔣博然聽到母親的聲音，也總算是放下心裡，明白呂冬夜的意思，不住的點著腦袋。

但他也激動的胸口上下起伏，連忙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會發出聲音。

「啊，我去了同事家一趟……」

卓美倩顯得很不好意思：「想到晚上就回去了，也沒必要打擾呂校長你呀！我現在正在路上呢！很快就回去了！對了……呂校長，我騎了一輛自行車出去的，還有你在山下放的三輪車，沒有提前跟你說一聲，本來是沒想打擾你的，真是對不起啊！」

呂冬夜心裡一陣無奈……卓美倩啊卓美倩，你這不想打擾我，可知道，你打擾了全村全學校的人！

當然，他這話也不可能說出來。

就只是盡量保持鎮定問道：「你大晚上的去你同事家幹什麼？明天一早去不行嗎？」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總想說話的蔣博然，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是很怕黑嗎？是有人陪你一起的嗎？」

這話一說出來，就看到蔣博然舒服了，也不再總想說話了。

呂冬夜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蔣博然的心思。

可是，卻沒想到，電話那頭的卓美倩突然不說話了。

呂冬夜不禁催問了一聲：「卓女士？」

實際上，他詢問別人的私事，已經顯得很不禮貌了。

但全村幾乎全學校的人為了找她，忙了大半個晚上，怎麼著也得給大家一個交代。

就聽卓美倩終於說話了，只是顯得很不好意思：「……那個，我去鬆鬆他媽家，給博然去拿他爸給他買的那張海報了。」

一瞬間，空氣都凝固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是這樣。

誰都沒想到，她大晚上的一個人出去，竟然是去了鎮上，給他孩子要海報去了。

就連蔣博然都是一愣。

「呃，我越想越覺得對不起我兒子，我不該搶走他最珍貴的東西，越想就睡不著……下午也睡多了嘛，我就打電話聯繫了一下鬆鬆他媽……」

卓美倩的語氣中充滿了羞恥，顯得很是不好意思：「然後我就知道，那張海報還在呢，我一興奮，就跟她說晚上就去拿，然後我就出去了……呵呵，那個，博然不是不怎麼想理我嘛，我就想，明天一大早，我突然把他最愛的那張海報，給他送到眼前的時候……他、他應該就會理我了吧？」

呂冬夜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了喉嚨里一樣，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位母親，為了想給兒子一個驚喜，為了能讓兒子理自己，竟然如此卑微。

「那個……」

卓美倩想到還沒回答完呂冬夜的話，便繼續說道：「哈哈，我不怕黑啦！我想到……博然說的對，我都活了半輩子了，早就是一個大人了，幹嘛還那麼怕黑呢，我、我一想到能讓博然開心，我就覺得，黑夜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沒有人知道。

當晚上卓美倩悄悄一個人，走出學校大門的時候。

那寧靜的黑夜，漆黑的恐怖讓她渾身瑟瑟發抖。

可是，她想到兒子還在等待自己，想到能取得兒子的原諒，頓時就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那股力量瞬間燃燒，化作抵抗黑夜的無窮勇氣。

宛如丈夫在天上保佑著自己，為自己鋪開了一條黑暗中的通明大道。

她沒有打擾任何人，悄悄騎走了村口劉照啟他們擺放的一輛自行車。

她奔著一個目標，一路馳騁無阻！

她穿越了曾經讓她最為恐懼的黑夜，覺得也不過如此！

她再也無懼無畏，變成了這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

她只是為了……能拿回兒子最為寶貴的東西！

她一個人馳騁黑暗，暢通無阻。

翻過了外山，穿越了公路，騎著三輪車，躲過深夜大貨車刺眼的車燈，以及刺耳的鳴笛……

她終於第一次，做了原先從來都不敢做的事情。

「……呂校長？呂校長？你在聽嗎？」

卓美倩遲遲沒有聽到呂冬夜的聲音，不禁顯得有些奇怪：「那個，我現在正騎著自行車回村兒呢，就快到了，你放心吧，我沒事的，真是對不起呀！」

就像是有一口烈酒，猛然的在心田上燃燒了起來。

蔣博然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強烈的衝動。

「媽！媽！我去接你！你別害怕！！」

蔣博然突然大吼一聲，隨即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呂冬夜的束縛，朝著黑暗的村口方向拚命的狂奔。

「……博然？博然？怎麼回事？」

卓美倩顯然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竟然會聽到兒子的聲音。

「沒事，你快到村口了對嗎？我和蔣博然去迎你，別打電話了，專心騎車吧。」

呂冬夜直接掛斷電話，隨後沖著沉默的眾人說了句：「我去追他，沒事的。」

眾人無不點頭。

聽到這裡，大家一直懸著的心，也總算是放了下來。

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發現身邊的所有人，也總算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劉照啟發現，說要去休息的弟兄們，此時此刻卻都有折返了回來，縱然每一個都是灰頭土臉，可仍然充滿期待的，望著村口的方向。

薛大夫面帶微笑的，摟緊了妻子和兒子。

陳沐芊和李小玉，則手牽手一起望向村口的黑暗中。

呂冬夜追上蔣博然，自然是輕而易舉。

只是，他沒有追上前去，只是一直穩穩的跟在蔣博然的身後。

他望著，這個少年，不顧一切狂奔的背影，心裡湧上來的，是欣慰交織著辛酸。

他靜靜的跟在蔣博然身後，眼睜睜的看著蔣博然縱使跑的氣喘吁吁，也還在拚命的狂奔。

他所能做的，就是為這個孩子，舉起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前方的道路。

終於，前方的黑暗中，隱約看到了一輛自行車正在接近。

自行車上，掛著一個手電筒，照亮了前方方寸土地。

「媽！媽媽！！」

蔣博然大吼一聲，又加快了幾分速度。

「博然？」

前面響起的，也正是卓美倩的聲音。

呂冬夜放慢了速度，慢慢拉遠了與蔣博然的距離，把這最寶貴的一刻，留給了卓美倩和她的兒子。

等呂冬夜走近的時候，就發現，這對不合的母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抱在了一起。

自行車的前筐上，是一副捲起的海報。

母子兩人相擁而泣。

望著這歷盡磨難的家庭，如今終於能重歸於好，終於肯相依為命的畫面。

呂冬夜的嘴角，總算是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

夜風凜凜，吹的卓美倩一頭黑髮飄動，吹的蔣博然衣角亂舞。

也吹的自行車前框上，那捲起的海報竄動不停。

卓美倩屹立在夜風中，一手扶著自行車，一手撫摸著兒子的後腦勺。

她纖柔嬌小的身子，卻讓呂冬夜感覺，猶如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一般，充滿了安全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