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跌落神壇
她抬手一揚,燭火飛落在屋頂,火星子次啦一聲響炸開,沾染了稻草屋頂,迅速燃燒了起來。
暗夜之中,火蛇妖冶起舞,張狂的吞噬著一切。
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神婆呆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吼叫著:「你瘋了!你這個惡魔!瘋子!」
「你知道為什麼會燒得這麼快嗎?」
夏宛音退到院中央看著熊熊火勢,好意點醒道:「您埋在後山上的酒,都倒上了。」
什麼神的傳音者,什麼節儉的守衛者,不過都是為了一己私慾世代繼承著這個相逼逼的蛆蟲爛泥!
這酒,是數十年的梨花釀,隨便一盞都是幾兩銀子。
而這位道貌岸然號稱一生吃素穿麻的神婆,卻一埋就是幾大罈子,不知多少雪花銀,白白送進了那麻布口袋。
也正因為看到了神婆埋下這些東西,原身才不得不死,而願意將她交出來祭山神的嬸嬸,也不過是分了半杯羹。
「我的酒!我要殺了你!」
神婆近乎崩潰惡毒地咒怨著,眼見著火勢無法控制,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不顧滾滾濃煙猛的鑽回屋子裡去。
方才火光和喧嚷聲吵醒了大半個村子的人,見起火處神婆院子所在的位置,村民紛紛提了水趕到。
可當眾人見到站在院子門口的夏宛音時,都炸了鍋。
「完了完了,她沒死!」
「山神怪罪,連神婆院都起了火!」
喧嚷的聲音像是開了的水,試圖滅火的人們眼見著火無法撲滅,恐懼與不安蔓延開來,他們將所有的矛頭對準了夏宛音。
群情激憤下,有人已經抄起了傢伙。
「都是因為你!」
一個乾瘦的男人拿著鋤頭對著夏宛音:「你沒死!掃把星!」
有人開頭,餘下的人也都紛紛附和起來,他們圍成一堵人牆,目露凶光。
「你們怎麼沒人問問神婆去哪裡了?」
人群中央的夏宛音泰然自若,拔高的音量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你們是敬神,可就怕神收不到你們的孝敬!」
「你在說什麼瘋言瘋語?」
騷動的人群依舊沒有安靜下來,夏宛音冷笑著,揚了揚下巴:「不信,你們看看她手上是什麼?」
眾人的目光紛紛調轉,看到了被燒得頭髮的焦黑的神婆,長大著嘴巴,因為不可置信而失聲。
火光下,神婆的懷裡抱著一個包裹,火舌舔舐了邊角,露出裡面的金色。
包裹的布是百家衣,他們悼念著神婆的節儉,沒家拿了一塊布縫製而成,而他們信奉的神婆每日穿著。
可如今,那破損的百家衣里,包裹著的是熠熠閃爍的金銀!
「你說你是神使,清素簡普,庇佑這一方徒弟。」夏宛音上前一扯,金子啷噹落地滾散開來:「可惜你不過是個中飽私囊,借著坑蒙拐騙的話語哄得一村人掏空腰包來養你這麼個神棍!」
「我沒有!」
神婆被眾人看得心裡發虛,手腳都不聽使喚了,她滾在地上將金銀樓進懷中,聲音尖利:「這是神賞賜給我的!是賞賜給我的!」
「是嗎?」
夏宛音居高臨下地看著匍匐在地的神婆,彷彿是地獄修羅麾下最終的刀,她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盒子:「那你告訴大家這個是什麼?」
「這不是神婆的神水藥盒嗎?」
人群中有人眼尖認了出來,夏宛音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是藥盒,可惜不是神水,是毒藥。」
「毒藥?!怎麼可能?!」
人群忽然炸開,吵嚷不休。
「什麼神跡,不過都是喝下毒藥之後產生的幻覺。」夏宛音將盒子打開,將藥粉倒在了腳邊的一小塊碎銀子上。
銀子驀然變黑,甚至在一點一點地被腐蝕,指甲蓋大小的銀子不過片刻便化成了一灘黑水。
「她平時用量低,你們並不會察覺,但是長期服用,我相信很多人的身子都已經出現了癥狀。」夏宛音起身,掃過眾人:「脫髮,紅斑,時不時的血液里似乎有蟲蟻在啃噬……」
「我有!」
一個瘸子驚恐地叫了一聲,隨後近一半的人都在附和著。
人群從恐慌,變成了憤怒,他們手中的武器,開始對著地上的神婆。
夏宛音抱手站在一旁,神色譏誚——人性如此,如果她說的是神婆殺了自己只為了謀私,或許有人會不相信,會替她辯解。可當真正觸及到自身的生死利益時,他們就會步調一致地站成一派。
剩下的事,就用不著她了。
人們躁動著,湧上前去,要處決這個騙子,更有好些人想要去搶那些金銀。
神婆被拉扯著,嘴裡嚷嚷著什麼似乎是在解釋,只是都湮沒在了人群中。
昔日高貴在雲端的神使,如今被踩在了地上,血肉模糊。
那被眾人恭敬拜祈的院子,如今被火龍燒成了骨架。
沒人站出來為差點枉死的夏宛音伸冤,他們只是埋頭搶著,宛如荒野上搶食的豺狼。
夏宛音回了家,看著塌了大半的屋頂已經落灰的灶台,不免嘆了口氣。
所謂家徒四壁一貧如洗,莫過於此了吧。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家裡,一身疲憊地躺在只墊了些稻草的床上,看著滿天星河有些發怔。
解決了神婆,她倒是能在村裡相對安穩地待下去了,只是這麼窮苦的日子一直過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有道是靠山吃山,勞動致富,明日便去山裡瞧瞧!
翌日清早,夏宛音背著竹簍便上山去了。
七下村背後靠山,山體延綿草木蔥鬱,一般這種山林里,定然少不了草藥。
她用一根長的木棍在草叢中撥開一條小徑,此地雜草茂盛,藥材容易隱匿,夏宛音須得仔細蹲下來尋找。
「哎?」
夏宛音眸子一亮忽然蹲下身來,身前是一株手掌高的矮草,葉蔓奇異地舒展著,七葉簇擁著一朵藍白的小花。
這藥名為藍旗子,原本是長在高海拔地區,卻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
藥草大多都不能斷根,她只能用小鋤頭一點一點將根系周圍的泥土都清乾淨再將藥草拔起來,才采了小半簍便已經到了晌午。
雲絲一點一點聚集在一起,倏忽間黑雲密布,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電閃雷鳴。
「山裡的天氣還真是變幻莫測。」
夏宛音將背簍抱在懷裡,只能暫時先找個地方避雨,一路尋到了一處山洞。
她在洞口猶豫了好一會兒,握著鐮刀往裡走了一些。
忽然一陣窸窣聲傳來,夏宛音握著鐮刀的手緊了緊,一臉警惕提防斥問道:
「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