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之下

凌晨時分，今冬的第一場雪踩著呼嘯的北風，紛紛揚揚落下。

當阿珍起床準備做早飯時，發現窗口內側的地毯上已經積了不少雪。

「哎呀……」

阿珍低叫一聲，轉身拿了清掃工具快步趕回來把積雪掃掉，一邊兒清掃一邊兒還在那兒嘀咕，「我記得昨天晚上明明關窗了呀，怎麼會這樣啊真是，這地毯恐怕要毀了……」

「是我開的窗。」

張教授端著咖啡從工作間里慢悠悠走出來，「對不住了阿珍，給你添麻煩了。」

「教授，我哪兒是怕麻煩啊。」

阿珍一聽是張教授開的窗戶，趕緊停了嘴裡的嘀咕，沖著老人連連擺手，「我是可惜這張地毯。天冷了，您以後也別跑過來開窗了吧，我聽人說冷天的時候野獸會跑進來的。」

「這林子里又沒有大型野獸，能跑進什麼來，不過林貓野狐之類。」

張教授放下咖啡杯。摘掉眼鏡揉了揉眉心，語氣裡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疲憊，「先別忙著做飯了，我有些困，回去補個覺，等醒了再弄飯吧。」

「哦，好的。」

阿珍一聽就知道張教授必定是起早了，「那我先回房間了。」

就在這時，客廳傳來急促的電話鈴聲，兩人動作齊齊一頓。阿珍看了眼張教授，見他沒有前往客廳的意思，便走過去接起了電話，「歪你好。」

「是的，這裡是張教授住宅。」

「您想要來拜訪張教授是嗎？請問您有提前預約嗎？」

「……呃，好的，那我幫您問一下吧，請您稍等。」

說完這幾句話，阿珍把電話調到待機狀態，走過來低聲與張教授道，「教授，來電話的是楊氏生物科技的董事長，他說有件重要的事要與您當面談。」

「說我沒空。」

聽見「楊氏生物科技」，張教授立刻黑了臉。

這楊氏生物科技的掌權人當真是好大的臉，年年潛入保護區的偷獵者大部分都是他們雇傭的，張教授對他們的為了研究無所不用其極的行事作風早有耳聞，也就不樂意與他們打交道。

「行，那我幫您推了。」

阿珍點頭，自從張教授的老伴去世后，他的脾氣愈發執拗孤僻，來訪的人十個裡面能擋出去九個，她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並因而練就了十分嫻熟的拒絕技巧。

「您好，抱歉叫您久等了。」

阿珍重新拿起電話，「我剛剛詢問過張教授，他最近沒有空餘時間，實在是抱歉。」

說完客套話，阿珍就打算掛電話，但對方下一句話叫她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又一次將電話待機。

「教授……他說。他說要過來跟您商談指尖小人兒的事……」

說出這話的阿珍，神色間滿是緊張，「指尖小人兒」是張教授妻子當年發表過的文集，內中用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的文字描繪了一個虛構的小人國，這本書曾經帶給張教授妻子無上的榮譽與掌聲，但後來，也給這個家庭蒙上了揮之不去的陰影，時至今日，這個名字儼然已經成了張教授的忌諱，如果不是對方強硬要求阿珍原句轉達，她可是連提都不想提。

如阿珍所預料的一樣，聽見這句話后，張教授先是獃滯了片刻，而後便迅速地陷入到一種暴怒情緒之中，他胸膛劇烈起伏著。喘氣聲又急又快，一隻手攥成拳，抬起幾次又放下。

「……叫他後天、不，明天過來。」

最終張教授留下了這句話，轉身拖著腳步走回工作室，又重重將門關上。

阿珍至此才抬起手來，悄悄擦掉額頭上的冷汗，轉身告知對方張教授的新決定。

當這通電話結束時，電話的另一端，五官線條深刻、看起來有些像混血兒但眼神分外陰鷙的男人點燃了手中雪茄，片刻后對著桌上噴出一口煙霧。

「希望你能帶給我足夠多的驚喜，展小姐——因為這關係著你的性命。」

桌面上，一個做工精緻的金絲鳥籠中，展蕾捂著胳膊，渾身發抖地看著男人。眼底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

當雲曉曦跟百里光把他們的新家終於布置妥當后，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四點。

「馬上就要開飯了。」

來幫忙的阿水揉了揉肚子，「啊好希望能再吃雲姐做的飯啊！」

「你啊，就是典型的裁縫掉了剪子。」

秦鴻遠走到洗手台前，用裡面的冷水洗了下手，「光剩下吃（尺）了。」

「哼，你能這麼淡定說出這句話來，是因為你不知道雲姐做飯有多好吃！」

阿水丟給秦鴻遠一個鄙視的眼神。

百里光路過阿水身邊，抬手賞了他一個腦瓜崩，他並不希望別人知道他家曉曦做飯有多好吃好嗎？這種免費宣傳還是不要再有了。

「等以後有機會再做給你吃吧。今天是肯定不行了。」

雲曉曦笑著走過來，也洗了下手，新家裡添置的傢具都是聚集點的人自己製作的，有幾件在倉庫里堆得時間有些久，上面落了不少灰塵，四人抬出來后費了不少功夫才擦乾淨。

「不知道今天食堂有什麼菜，我希望能吃到醬雞蛋！」

看得出阿水是真餓了，說的話句句不離飯，秦鴻遠好氣又好笑地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這個時間去哪兒給你找雞蛋，鳥蛋都找不到的，不過昨天韓申布的電網陷阱打到一隻兔子，今天有肉吃。」

「有肉就好！」

阿水一聽肉就來了精神，「只要有肉，就算燉菜乾都好吃！」

「還要菜乾。你要求還挺多。」

秦鴻遠搖頭，「今天有什麼就吃什麼吧，等鴿子隊正式組建起來，咱們冬天也不用這麼難熬了。」

「嘿嘿，知道啦。」

阿水撓著頭沖秦鴻遠笑。

四個人有說有笑走下平台。恰好看到洞口處一大群人呼啦啦湧進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個五十來歲身形微胖的女人，兩方人馬一對眼，那女人率先喊了一聲，「小水你可算是回來啦！」

「張媽！」

阿水表情誇張地抬起手來。「我好想你啊！」

一邊兒喊，一邊兒蹦著往那邊兒跑，姿勢看起來像極了一隻在撒歡的兔子，對面人群中登時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聲來。

「皮小子，我看你是想我做的飯了！在外面風餐露宿的吃不好吧，哎唷這孩子，眼瞅著就瘦了一大圈！」

張媽笑著快步走過來，一巴掌拍上阿水腦門。

「我哪兒瘦了，我這是躥個兒了。」

阿水不服氣地抗議道，「我才十八我還能再長好幾年呢。」

「行行行，長好幾年。」

張媽將湊到面前的阿水搡開，目光投向雲曉曦兩人，面上笑容又加深了幾分，「這兩位是跟著阿水一起回來的新人？」

「是啊。」

秦鴻遠上前一步，「這位是雲曉曦，另一個是她的男朋友百里光，兩人之前對阿水多有照顧，要不是有他們在，阿水這糊塗蛋今年能不能回來都難說了，另外有件事。等下張嬸你回食堂后寫個通知，就說我們的學校終於要準備開業了，雲曉曦跟百里光就是咱們的老師。」

「哎呀，你們認得這個世界的字呀？那可當真了不得！」

張嬸一聽驚訝的很，攢聚在她身邊的一群人也各個面露好奇，「雲老師，百里老師，以後可要拜託你們多多照顧了，我這個老傢伙學東西可能會慢一些，你們不要介意啊。」

「不會的。」

雲曉曦被張嬸一句「雲老師」喊得臉盤發燙。趕緊擺手，「張嬸，你喊我小雲就行，可別喊什麼雲老師，我也就是學會了這邊兒的字而已，其他方面還差得遠，您這樣喊我實在是當不起。」

「孔子說的好，三人行必有我師，雲老師，您既然給我們上課那就是我們的老師，這句老師您當得起。」

一個一米七出頭、戴著眼鏡斯文清瘦的男青年笑著開口道。

「申哥！」

阿水沖那個男青年打招呼，打完轉頭給雲曉曦兩人介紹道，「這人就是給聚集點帶來了光明與現代化科技的大能人——韓申！」

「你好你好！」

雲曉曦跟百里光與對方打了招呼，等這邊兒說完，阿水又拉著其他人不斷給兩人介紹，只把雲曉曦說了個頭暈眼花。

救命，她記性本來就不好，這一下子見了這麼多陌生人，根本記不住誰是誰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