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蕾的手段

最終，兩人還是帶著阿水一起前往了展蕾的酒吧。

此時距離市場開業已經過了段時間，這時間不長也不短，卻足夠大部分人把這處不算太大的市場逛個裡外通透，當三人朝展蕾開的酒吧走去時，就發現身邊有不少人跟他們走在同一方向上，而這些人在看到他們三個時，大多會抬起手打個招呼。

「唷，你們也是打算去喝一杯的嗎？」

「是啊，聽說那裡今天很熱鬧，打算過去看看。」

百里光也不提自己是被展蕾邀請這事兒，只含糊著點頭把話應付過去。於是搭話者順理成章跟三人並肩走到一起，緊接著迎來下一位打招呼的人。

轉過前面那道彎，展蕾的酒吧就在眼前，因為設備限制。這家剛開業的酒吧並沒有色彩絢爛的燈牌來展示自己，不過這不妨礙，畢竟這家酒吧在此處算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酒吧裡面響著音樂，據說韓申鼓搗出的第一台內置存儲卡的音響就被展蕾高價買下，安置在店內，存儲卡內裝了不少地球上的流行歌曲，此時播放出來，與酒精一加混合。叫不少人生出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此身在何處的迷茫感，恍惚間彷彿他們根本沒經歷過什麼操蛋的穿越，還是在原本那個平凡的世界里，當著一個個平凡的過客。

他們被生活逼著清醒，如今在音樂與酒精的催眠下，人們終於能麻醉一下自己。

三人走到店門口時，身邊已經聚集了一大堆人，百里光跟雲曉曦樂得不當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趁著眾人進門亂鬨哄那一刻，悄沒聲走了側門進入酒吧，剛一進去就看見有個人醉醺醺地倚在側門內側，右手舉在耳邊，左手抓著右手在那兒邊哭邊「打電話」，嘴裡翻來覆去就一句話，「媽，我想回家」。

雲曉曦小心往旁邊讓了讓，貼著邊兒從那人身邊走過去，百里光跟阿水猶豫了一下，也跟在她身後走過去，出去幾步后百里光又回頭看了那人一眼。

阿水也回了一次頭。

那個年輕人是鴿子隊的一員，平日里最愛沒事兒傻樂，一笑左邊臉上就頂著個酒窩，看起來樂觀開朗得很，好似沒有一點點煩心事兒。可偏偏這樣子的人喝醉了，卻獨身一人躲到角落中哭得泣不成聲。

這個哭泣的人，彷彿一根尖銳無比的針，輕而易舉地戳破了每個人心中吹起來的幸福泡泡，一下子把最無奈最尖銳的現實擺放在每個看見他眼淚的人面前。

阿水站在那兒半天沒挪步，百里光也如此，雲曉曦眼含擔憂地看著兩人，最後伸出手輕輕挽住百里光的胳膊，「阿光？」

「嗯，我沒事。」

百里光用力眨了眨眼，回過頭來沖雲曉曦笑笑，而後把阿水拉過來。「走了小朋友，咱們去喝飲料。」

「……哦。」

阿水應了一聲，興緻卻遠沒有剛開始吵著要來時那麼高。

三人沿著側門內的走廊走了幾步，拐進店內正廳，眼前一下子出現各色各樣的面孔，這些人三五成群，坐在一張張圓形小高腳桌旁，每人手裡都捏著一個奶茶杯大小的木頭杯子，有的人主要是聊天，偶爾抿上一口，有的人則一口接一口喝個不停，沒多久手中的酒水就見了底。於是晃晃悠悠站起來走向吧台，喊著再來一杯。

吧台的設置跟尋常酒吧差不多，上過清漆的實木吧台內側，一個城市派成員正拿著木頭趕製的調酒杯專心調酒，一群人或坐或靠在吧台前面，有的在交談，有的在獨飲，有的卻看起來已經有些喝高了。趴在吧台上眼神迷離不知在想些什麼。

雲曉曦環視了一下場內，沒看見展蕾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身影。

「展蕾不在這兒。」

她俯到百里光耳邊說。

「嗯。」

人多眼雜，百里光也沒多說什麼，只應了一聲，他此時的重點已經不在找尋展蕾上了，來酒吧之前，他還在猜測展蕾到底打算如何聚攏人心，來提高自己在人群中的影響力，可直到親眼看見了酒吧中的景象，他才明白，展蕾其實什麼都不用做，就已經把人心拉了過來。

她抓准了所有在這裡生活著的人內心深處最軟最痛的一處弱點。不管他們為了生存給自己披上多麼堅強的鎧甲，只要來這個酒吧坐上一次，那些鎧甲就會土崩瓦解不復存在，而那些人們也無可避免地迷戀上了這酒吧中最致命的誘惑——回家的錯覺。

展蕾的確不需要再施展任何其他手段了。這個酒吧，就是她最大的手段。

「光哥，你來啦。」

調酒師此刻留意到三人的到來，抬手沖他們大聲打著招呼。「展姐吩咐了，你跟你女朋友今天全場免費，你要喝點兒什麼？我給你調。」

這個調酒師自始至終都身在城市派，跟百里光認識但互相併不熟悉，因此見了面也算不得尷尬，還能自然而然搭上話，而站在他身邊幫忙的一個原自然派成員，此刻已經低下頭借著給別人送飲品的機會走開，顯然不想跟百里光正面接觸。

「你這兒有什麼？」

百里光走到吧台前時，有人自發起身給他們三個讓了座，於是他帶頭坐下，掃了一眼吧台後面擺著的酒問——順帶提一句，因為尺寸過大，這些酒如今都開了封放在地面上，瓶口處安裝了一個憑藉壓力往外吸酒的小裝置，顧客點酒之後負責打下手的店員就去將調酒需要的酒類吸出來給調酒師送到手邊。

「現在酒有兩種。『黃昏』跟『深眠之海』，當然你還可以選擇只喝威士忌或果汁，果汁有西瓜跟荔枝芒果。」

調酒師笑吟吟回道。

「來一杯黃昏，一杯深眠之海，一杯芒果汁。」

百里光隨口吩咐道。

「好的，請稍等。」

調酒師隨即開始忙碌。

「黃昏」的成分是蜂蜜薄荷與威士忌，成品泛著溫潤的琥珀色光澤，而「深眠之海」有些類似於「藍色北冰洋」。用半凝固朗姆酒加入冰的檸檬汁跟氣泡飲料，帶著夢幻般的淺藍色，看起來這款調酒更適合夏天。

百里光把味道偏甜的黃昏拿過去，因為這款口感柔和的調酒，實際上酒精度數比深眠之海要高很多，雲曉曦端起深眠之海，而阿水只能乖乖拿起屬於他的芒果汁。

「我成年了。」

阿水低聲嘀咕著。

「但岳醫生說過你不能喝酒。」

雲曉曦沖他攤攤手，「遵醫囑吧成年小朋友。」

「唉，不能喝酒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阿水端起芒果汁大口開喝。

當阿水續了第二杯芒果汁時，展蕾回來了，陪她一起過來的是秦鴻遠跟韓申，只不過韓申臉色看起來有些不耐煩。

「她還真是長袖善舞。」

雲曉曦很少由衷的佩服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她討厭的人，可對於展蕾的鑽營能力，如今她是嘆為觀止。

「在跟著自然派離開城市派之前，她是唯一一個不需要憑藉附加條件就能在賀文誠身邊站住腳的女人。」

百里光看著在秦鴻遠身邊談笑風生的展蕾，垂下眼去，「所以當時她要跟著我一起出來，我其實挺驚訝的。」

「切。」

雲曉曦白了百里光一眼，這有什麼好驚訝的，當時展蕾一定是看上百里光了，所以才願意天涯海角隨他一起去闖，只是沒想到神女有意襄王無情，她才沒能得償所願。

「走吧，繼續待在這兒也沒意思。」

百里光放下手中酒杯，起身朝側門走去，雲曉曦跟阿水面面相覷了下，趕緊起身跟上。

側門處，方才哭著喊著「打電話」的青年人已經蜷成一團睡著了，百里光見狀將人背起來，打算把他送回家去，畢竟外面天寒地凍，這側門來的人又少，他怕這人凍壞。

「阿光，不用繼續留下看看情況嗎？」

走出酒吧一段距離后，雲曉曦才低聲問。

「不用了。」

百里光眸光微沉，「我們之前低估了展蕾，她的手段根本不用展露在外，我們以後要小心應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