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擺地攤

已經乘上前往市裡去的汽車的李秋月自然不知道好友許晴身上發生的事，大約一個多小時，汽車就到站了。

秋月一個人漫步在市區的街道上，這裡雖然沒有後世的繁華，但比縣城可是大上好幾倍，人流也更多。

熟悉卻陌生的城市，被深埋的記憶漸漸復甦，昔日種種，初到城市的興奮、憧憬，被嘲諷產生的自卑，後來被背叛被虐待的痛苦一一浮上心頭。

那雙美麗的又圓又大的眼睛漸漸浮上冷洌，楊圓——曾經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此生我必一一回敬！

收拾起情緒，秀美略帶稚氣的臉龐勾起一抹超然於年齡的笑容，秋月直奔目的地而去。前世她是後來才知道，C市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服裝批發地，這樣的地方，現在這樣的時間，她怎麼可能錯過？

現在剛剛改革開放，所有的建設都處於起步階段。這個時候的C市服裝批發市場還只是個只有幾間店鋪的小地方，四周垃圾堆積，蠅蚊肆略。

秋月不急著進店，遠遠地站在街對面觀察了一番，不免暗自心驚。怨不得這地方後來能發展成頂尖的服裝批發地，雖然現在環境差，店鋪也不多，可是短短半個小時，每間店鋪都有出好幾批貨，而第一批貨數量都不少。

心中暗自點頭，秋月不慌不忙地走進了其中一家店鋪。店面看著不大，只有二十來平，店主是一對年輕夫妻，大約二十五六歲。

老闆娘見有人進店，並不因為秋月年紀小而在所怠慢，照樣堆起滿臉的笑迎了上來：「小姑娘，你是想買衣服？我們這是批發的地方，單件也賣，不過價格比批發的可要貴點兒。」

真是個實誠人，只這了一句話就贏得了秋月的好感！她同樣禮貌地微笑道：「這位大姐，批發怎麼批？」

那老闆娘一愣，她原本以為這小姑娘只是好奇進來瞧瞧，頂多也就買兩件自己穿的衣裳，不想竟開口問怎麼批。但她只是疑惑地瞧著秋月，眼神中並無鄙視或不耐煩。秋月微微一笑，看來自己半個小時的觀察還是值得的！

她也不再繼續試探，直接說明來意：「我想批一些衣服上我們縣城賣！」

「真的？」老闆娘詫異地望著秋月，又見這姑娘眼神堅定、一本正經的模樣，不似玩笑，便滿臉疑惑地問：「你是幫家裡大人來拿貨？」

不怨這老闆娘不敢置信，實在是秋月年齡太小了。秋月也不回答，只是淡淡一笑，邁腳在店子里瀏覽起來。

很快秋月就選好了自己想要的款式和尺碼，老闆娘給的價格很公道，並不因為她年紀小而抬價。

考慮到是剛剛開始，而且自己對服裝銷售並無經驗，再加上自己沒有地方存放這些服裝，所以這次秋月要的貨並不是很多，一共也就一百來件。

最後結賬的時候一共是368塊，秋月暗自慶幸，當初母親走時就給她留了一百塊生活費，這一個星期下來，加上今天上午的花費和車費，自己還真不剩什麼了。要不是劉景峰存在自己這裡的三百塊，自己還真沒本錢來進貨了。

老闆娘是個熱心人，看秋月小姑娘家家的，雖然店裡挺忙，還是讓自己男人幫秋月把東西扛到車站。秋月自然歡喜，她還真有些犯難呢，要是自己一個人，非累個半死不可！

路上秋月與老闆閑聊，狀似無意地問：「咱們市裡好多服裝廠吧，真羨慕在廠里上班的工人。」這年頭，農民都羨慕工人。

那老闆一聽就得意地說：「羨慕吧？我妹妹就在服裝廠上班，還是個幹部呢。」

「呀，真能幹，是什麼幹部呀？」

老闆一聽這話更得意了，連忙答道：「專門負責銷售的，我這店裡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她們服裝廠生產的。」

「哎呀，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去過廠里呢，也不知道工人都是啥模樣？是不是個個都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的？廠里又是什麼模樣？」

「呵呵，你這丫頭！」老闆邊笑邊說：「我倒是去過，那可是個大廠，老大了，裡頭有上千名工人呢，個個都穿著整整齊齊的工裝，可精神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老闆見秋月小小年紀就來進貨，自動腦補，把秋月當成家庭貧困，為生計所迫的苦命娃，加之她長得好看又懂事乖巧，便十分願意幫助她實現願望。

最後分別的時候拍著胸脯誠懇地說：「下次你來，我帶你去服裝廠看看，圓了你的夢！」

秋月立刻笑得見眉不見眼，甜甜地道謝：「謝謝大哥，你真是好人！」一句話就樂得劉愛軍笑開了花。

回到縣城，秋月又一次犯難了，深深地嘆了口氣，只能認命地背上背著一包，兩隻手還各提了一包，艱難地往學校走。

回到學校，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了，平時喳喳乎乎的許晴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熱情地迎上來，雖說見到秋月提那麼多東西回來，有些驚訝，可只打了個招呼就繼續窩在床上，拿著本書，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秋月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身板，這一趟下來累得跟狗似的，便也沒有留意到許晴的反常。秋月沒有時間停留，匆匆忙忙的挑了一部分衣服，大約二三十件，就又往外跑了，連飯也來不及吃。

秋月要去的地方是位於鎮子西頭的那條路口，這裡離學校也不遠，最主要的是這附近有好幾家工廠。這年頭，工人還是比農民更有購買力的。而且在工廠上班的大多數是年輕人，秋月經過觀察，最終選擇把自己的地攤擺在這裡。

秋月早打聽清楚了，這一片的工廠不加班的話都是晚上六點下班。她匆匆而來，剛在一塊還算乾淨的地面上鋪上帶來的一塊布料，把衣服擺上去，就聽到四周喧鬧起來。

工人已經下班了，很快的，人潮紛至沓來。這年頭擺攤的人可不像後世那樣隨處可見，現在的人觀念還沒轉變過來，對擺攤的小販，都帶著一些輕視。

不過這些人看到秋月只是個小丫頭，不但沒有看不起她，反而多了些同情。而且年輕人嘛，都喜歡看個新鮮，見這裡支了個小攤，攤主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就都三三兩兩地圍了過來。

「呀，這是做什麼的呀？」有個姑娘悄悄地跟同伴嘀咕著。

秋月聽了就甜甜地喊道：「賣衣服嘍！物美價廉，款式新穎，快來看，快來瞧喲……」

這一吆喝，原本圍觀的人紛紛走了過來，「小姑娘，你這衣服怎麼賣？」

「唉，這件這件，這件多少錢？」

秋月笑盈盈地一一回答，這些年輕的姑娘一聽價錢比供銷社便宜，款式又好看，一下子都來了興趣，挑挑揀揀地翻看起來。

一位看上去二十來歲的圓臉姑娘喜滋滋地拿起一件黃色的連衣裙道：「我就要這件了。」隨後就一邊掏錢一邊對同伴說：「瞧人家小姑娘態度多好，聲音清脆好聽，笑容甜美可愛，哪像那些供銷社的人？兇巴巴的，多問兩句就不搭理人，價格還貴！」

說著又沖秋月道：「小妹妹，你以後還來嗎？」

秋月連忙回以甜甜的笑容：「來呀，以後還靠各位姐姐照顧我的生意啦！」

那姑娘一聽這話也笑眯了眼：「放心放心，我一準兒來，以後的衣服就在你這兒買了。馬上要換季了，你下次帶些秋天穿的……」

秋月一邊收另一個顧客的錢一邊回過頭來沖圓臉姑娘笑：「好咧，下次我一準帶些最新穎最好看的款式！」

圓臉姑娘和同伴心滿意足地走了，空出位置讓之前只能站在外面連衣服的邊都摸不著，在那干著急的幾個姑娘擠了進來，又是一陣嘰嘰喳喳的詢問，感嘆，挑選。

不到半小時，秋月帶來的二三十件衣服就一掃而空了，秋月肚子餓得咕咕叫，但心裡是滿足、快樂的。這個時候的生意真是好做呀，要是在後世，一天能賣這麼多都不錯了。

秋月樂滋滋地回到學校，驚訝地發現自己床頭的柜子上居然擺著一碗飯。原來是許晴見秋月到飯點的時候還沒回來，怕她怕過飯點餓肚子就給她打了一份。

其實許晴也就是一個十三的小姑娘，能這麼想著自己，秋月說不感動是假的。雖說這飯已經冷了，但她還是端起來大口大口地吃起來。見秋月津津有味地吃著自己打來的飯菜，許晴終於暫時拋開已經困擾了自己一整天的那道身影，樂呵呵地看著自己的好友，心裡滿是自豪。

秋月把回來的路上去供銷社買的餅乾和罐頭，扔給了許晴，她卻說什麼也不肯吃。秋月好笑地看著這小丫頭明明直咽口水卻還拒絕得那麼堅決的模樣，罵道：「讓你吃就吃，哪那麼些廢話？不把我當朋友了？」

許晴囁嚅著，紅著臉，扭扭捏捏好半天，被逼急了，才小小聲說：「我上學要花錢，家裡飯都吃不上，可我還……」

話沒說完，可秋月一聽就明白了，這丫頭是心疼家裡人呢。許晴的家境秋月也是知道的，只怕比前世秋月家也強不到哪兒去。

許晴是家裡老二，上有一個哥哥，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她算是幸運的，這年頭的人都重男輕女，她家能供她上學，也是因為她學習成績好。

這年頭國家恢復了高考，她爸原來也上過學，明白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既然兒子讀書成績不好，那就供著閨女吧，將來考上大學，也能在十里八村揚眉吐氣。

許晴對於哥哥早早綴學務農，而自己能到縣城念書，不用幹活，能吃飽穿暖，是既內糾又感動的。現在想著家裡人在挨餓，可自己能吃上奢侈的餅乾和罐頭，這可是家人從來也沒嘗到過的高檔東西呀，這叫她怎麼能咽得下去？

秋月也不點破，只是心裡突然一動，一個念頭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