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抓藥
鶴年堂來買葯的人來人往，似乎每一個都只是普通的人家，可鄒瞎子卻發覺，自己甫一進來，就有人盯上了自己。
盯著自己的人是右邊櫃檯的一人，身材矮小羸弱，其貌不揚，像是一群人里最普通的那個。
鄒瞎子卻在這個人身上察覺到那股不尋常的氣息，極其內斂。
這人之所以盯著鄒瞎子，大概也察覺到鄒瞎子也並不簡單。
這是一種高手之間的氣息感應，假若普通人是一盞微不足道的燭火，鄒瞎子和這個人就更像是一道火炬，彼此離得很遠，也可以被對方照亮，看的到對方的光。
鄒瞎子不動聲色地牽著梁玉去了櫃檯上，對抓藥小廝道：「我是你們王掌柜的朋友，不知道王掌柜在不在？」
抓藥小廝見到鄒瞎子的模樣，一看是個瞎子，不太把他放在心上，並不理他，繼續忙活著抓藥。
鄒瞎子再說一句：「我是你們王掌柜的朋友，勞煩通報。」
抓藥小廝手腳利索，抓好葯后飛速把藥包好，很輕視地道：「我不記得我們掌柜有個瞎子朋友。」
梁玉一聽怒了：「你這個人怎麼說話的？」
抓藥小廝這才看到櫃檯底下的梁玉，笑道：「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鄒瞎子喊了一句玉兒，讓他別生氣。而後對抓藥小廝道：「這位小兄弟，我怎麼覺得你才是瞎子呢？」
抓藥小廝不怒反笑，道：「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一個瞎了眼的竟然說眼睛好的是瞎子。」
鄒瞎子也並不氣惱，反而和氣地笑著道：「你不瞎，為什麼給人抓錯了葯？」
抓藥小廝覺得好氣又好笑，道：「我哪裡抓錯葯了？」
鄒瞎子道：「那張藥方上明明寫得當歸一錢二分，你卻只抓了一錢。這是何故？」
拿葯的那人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人，一聽鄒瞎子這話，神色不定，瞪眼看著抓藥小廝：「這是真的？」
抓藥小廝神色不定，嘴硬道：「瞎子休要胡言，你怎麼能看的到藥方？再說我明明抓得就是一錢二分。老子在這裡抓了五六年葯，手底下多少時候都是拿一分是一分，還沒失過準頭！」
鄒瞎子道：「不信，稱稱便知。」
拿葯的胖子也指著道：「你給我稱稱！」
先前盯上鄒瞎子那個相貌平平的人，也倚著櫃檯饒有興趣地看了過來。
抓藥小廝臉上不淡定了，道：「你這瞎子非要胡說，這位爺，您是信這瞎子的瞎話，還是信我鶴年堂的名聲？」
拿葯的胖子是個軸貨，道：「我都不信，只要你給我稱稱！一分不少，啥事兒沒有。少了一分，你找你掌柜的來我跟他好好說說！」
「找我說什麼？」
後堂一個渾厚的聲音傳過來，接著走出一個戴著銅架銅腿水晶石的眼鏡，身穿白色長袍，帶著黑色瓜皮帽的人。
這就是鶴年堂的王掌柜，王掌柜出來先是跟打招呼的人回禮。
「王掌柜吉祥！」
「您吉祥！」
而後對抓藥小廝道：「怎麼，出了什麼差錯？」
抓藥小廝低眉順眼道：「這個瞎子說要見您，見不到您就來搗亂。」
梁玉在底下氣道：「分明是你不要我師父見，還罵我師父！」
「玉兒！」
鄒瞎子呵斥一句，對王掌柜作個揖：「見過王掌柜，是這樣，我有事來找您，您這小廝卻不讓我見您，我只好出此下策，引您過來說話。」
王掌柜回禮，恍然道：「原來是這樣。王二，你真是該打了！」
抓藥小廝王二被訓斥了不敢吭聲，垂下頭去。
王掌柜對鄒瞎子客氣道：「還未請教？」
鄒瞎子道：「貧道姓鄒。」
王掌柜道：「原來是鄒道長，鄒道長，不知您有何指教？」
鄒瞎子道：「王掌柜，這裡人多嘴雜，可否進裡面一敘？」
王掌柜打開櫃門出來，伸手邀請道：「好，鄒道長這邊請。」
鄒瞎子和梁玉跟著走過去，那個胖子大聲道：「這算怎麼回事？我這葯到底少沒少？」
鄒瞎子回頭笑道：「我也不知少沒少，不過就算常年抓藥的人，手上功夫也有可能出錯，還是稱一稱的好，少了再補上就是了，誰還沒有犯錯的時候呢？」
王掌柜在鶴年堂做掌柜做了十多年，有著多年經營的經驗，心思活泛成精，鄒瞎子這麼一說，王掌柜明白了七八分。心知怕是這個王二真的給人抓錯了葯，而且是故意抓錯，哪裡是什麼手下失誤。鄒瞎子這是給王二台階下，保全自己鶴年堂的字型大小哩。
王掌柜回身對王二道：「叫你不要信自己手底功夫，你偏要偷懶耍滑。我抓藥抓了十幾年都不敢完全相信自己手下功夫，你還不給人家稱稱，要是少了，我扣你的月俸！」
而後王掌柜對那胖子道：「這位爺您擔待，無論少不少，這葯錢就給你免了。」
胖子笑哈哈地道：「王掌柜敞亮！」
王掌柜更客氣地邀請鄒瞎子去裡屋，鄒瞎子笑了笑，牽著梁玉進去。
那王二給那胖子稱了稱，果然當歸少了二分，胖子嘖嘖稱奇，道：「有人眼瞎心不瞎哩。」
相貌平平的那人起身，走了出去。
鄒瞎子和梁玉隨著王掌柜進了後院，王掌柜邀請兩人坐下，再問道：「鄒道長究竟所為何來？」
鄒瞎子道：「我是想來買些外傷葯。」
王掌柜笑道：「原來就為了這個，鄒道長直接去抓藥不就得了？」
鄒瞎子道：「要是能直接抓藥我就不來叨擾王掌柜了，我這葯是為一個叫做王五的人抓的，他正被官府追捕，我家老爺救了他，是他來叫我上這裡抓藥。」
王掌柜一聽王五的名字，神色開始擔憂起來。
鄒瞎子繼續道：「他擔心官府的人會在那附近的藥鋪蹲點查問，所以就讓我到這裡來買葯。」
王掌柜關切問道：「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鄒瞎子道：「受了些刀劍傷，我已為他包紮了，還是需要些外傷葯來，我聽聞鶴年堂的刀創葯也是很有名的，他也說了與你有舊，又想這裡距離我那兒有些距離了，料想官府的人查不到這裡……」
「只是還是有官府的人大概聽說了你和王五的交情，還是派了人盯著。」
王掌柜神色有些慌亂起來，道：「那人在哪裡？」
鄒瞎子道：「就在你藥鋪右邊櫃檯倚著。」
王掌柜一拍自己大腿道：「那道長怎麼還故意引我出來，還這麼大張旗鼓讓我邀請你去裡屋，這不擺明了告訴那人王五在你那裡嗎？這可如何是好……」
王掌柜起身來回走動，思索著道：「既如此，我趕緊為你抓藥來，而後我送你們從後門出去。」
鄒瞎子神色自若地道：「好。」
說完王掌柜去了前面，梁玉偷偷問鄒瞎子：「師父，他不會給那人報信去了吧？」
鄒瞎子搖頭道：「應該不會。王五讓我來找他，想來他是信得過的。」
梁玉接著問道：「師父知道有人盯著，怎麼還不趕緊溜了。」
鄒瞎子道：「已經被人盯上了，往哪裡跑？索性抓了葯再走。」
梁玉還是不解問道：「那為什麼還要引王掌柜出來，咱們抓了葯就走就可以了，叫他出來告訴他這不連累他么？」
鄒瞎子道：「只要他不承認，那人又抓不到我們，就連累不上他。」
「叫他出來是故意讓他知道是我們救了王五。王五與他是知己好友，且情深意厚，非同一般。所以我要讓他記住這個情，將來他會報答你家。」
梁玉嘟囔道：「這有些不好……」
鄒瞎子沒說什麼。
一會兒功夫，王掌柜拿了兩包葯來，將葯給了鄒瞎子，道：「道長，我送你們出去。」
鄒瞎子點頭，跟著王掌柜一起到了後門，王掌柜開了後門看看後面衚衕無人，再讓鄒瞎子他們出來。
鄒瞎子一手提著葯，另一隻手伸手將王掌柜攔在門裡道：「可以了，我們自己離開就可以了。王掌柜要是有人問你我們拿了什麼葯，你就說是安神葯，要問我們是什麼人，就說不知道。」
王掌柜道：「先別說這個了，索性我送你們回家，路上有人盤問，我就替你們掩蓋。」
鄒瞎子道：「王掌柜不必，有你我們更不好走。記住我先前說的。」
王掌柜還想說什麼，鄒瞎子卻和梁玉已經轉身走了。
剛出衚衕口，鄒瞎子和梁玉就遇到了那個相貌平平，一副病態的人。
「二位，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