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一
不覺間,小年就要到來,張漪和長媽媽早就準備好了給灶王爺的祭品,並囑咐梁玉他們在晚上祭拜之前不準偷吃。
鄒瞎子和王五在衚衕的牆根底下曬著太陽,笑呵呵地看著梁家幾個孩子和鄰居家幾個孩子玩著遊戲。
王五雙手插在棉襖袖子里,笑著感慨道:「看這些孩子,和我小時候一樣快樂啊。」
鄒瞎子問道:「王五,你的刀法是誰教的?」
王五道:「起初是城南的一位姓葉的師父,號稱『八斬刀』。然後我又去遊歷天津滄州一帶,遍尋名家,才算是在刀法有了一些自己的見解。」
鄒瞎子道:「有空我們切磋一下。」
王五是個武痴,聞言爽朗地笑著答應道:「好呀!」
陽光如一層金紗輕輕柔柔地傾灑在鄒瞎子身上,暖暖的感覺讓鄒瞎子有些困意,鄒瞎子倚著牆,險些睡著了。
王五在一旁看見,守候在鄒瞎子身邊,怕他一不留神倒了下來。
鄒瞎子垂下頭,身子搖搖晃晃,可就是沒有倒下。過了一會兒王五看見鄒瞎子瞑了眼,鼻子微紅,均勻的呼吸著,他的身子伴著呼吸聲有規律的律動,微微搖晃著。
王五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鄒瞎子的身子已經離了牆,再看鄒瞎子腳底,穩如老根扎在地上,紋絲不動。
過了一會兒,鄒瞎子忽然醒了過來,道:「老了,被太陽一曬就困了。」
王五佩服道:「鄒道長的內功深厚啊。」
鄒瞎子把頭轉向梁玉,緩緩道:「只有內功還是不夠的。」
「王五,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王五道:「鄒道長但說無妨。」
「我想請你教給梁玉一些刀法。」鄒瞎子道,「最好是能殺人的那種。」
王五笑道:「嗨,原來是這個,我的刀法就是殺人的。」
王五看著正跟著哥哥屁股後面的梁玉,道:「可以是可以,只怕玉兒身子弱,刀是凶煞沉重的兵道,怕壓壞他呢。」
鄒瞎子贊同道:「確實是。玉兒其實該學劍法,劍是兵中君子,和玉兒合適。」
王五故作生氣道:「鄒道長你這話說的,刀還是兵中王者呢。」
鄒道長難得地笑了笑道:「我糊塗了,竟然在一位刀客面前誇另一種兵器。」
王五也笑了,道:「真正的刀客是純粹的,也不會瞧不起任何一種別的兵器,要是真的生氣,只是太愛他的刀了。我,還不算。」
梁鼎和另一個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正拿著燒火棍來回比劃,要裝大俠。
那個孩子也是住在這條衚衕,衣服看上去就要比梁鼎的破多了,棉褲棉衣上都有補丁,他父親是一位人力車夫,有三輛黃包車,兩輛賃了出去收租,剩下一輛他自己拉,每天早上很早出去,晚上很晚回來。他母親是個跛子,在家裡做些縫補洗衣的活。
那個孩子梁玉只知道他姓李,聽大哥叫他虎牙。因為那個孩子一高興或生氣的時候,都要露出兩顆小虎牙,只不過高興的時候是兩顆虎牙是很可愛的,生氣的時候就透露出一股兇狠了。
梁玉也和何大娘家的小三兒學著哥哥們的模樣,拿著一個小木棍打來打去,凍的鼻涕都忙活的沒有擦,晃晃悠悠地掛著。
鄒瞎子摸著鬍子道:「還是要學些自保的手段,學刀也可以。」
王五奇怪地道:「鄒道長本事那麼厲害,怎麼不教給你這徒弟呢?」
鄒瞎子笑道:「我可不擅長打架。我在江湖這麼多年給人算命,算的不對就騙,騙不過就跑。所以本事就只有這三個,算,騙和跑。還有一個壓箱底的手段,不能保命,是拚命的手段。就不教給我這小徒弟了。」
「不過小玉兒以後不能和我一樣,還是要學會一些殺人的手段,這世道太亂,手裡難免是要沾血的。」
王五道:「也好,我這條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讓老天爺收回去,找個傳人也好。只可惜……」
沒等王五說完,鄒瞎子替他說了出來,道:「只可惜玉兒不是個學刀的好材料,他的根骨不好。」
王五道:「正如您老說的,玉兒適合的劍術。據我所知,京城專修劍術的人一個也沒有,其實不僅是京城,近滿人入關來,真正使劍的高手也很罕有,即使有,也很少有出世的。」
鄒瞎子道:「我知道一人,或許可以請他,只不過怕是不肯……」
王五好奇問道:「哦,此人是誰?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鄒瞎子吐出兩個字:「宋一。」
王五仔細想了想,腦海記憶力沒有這人,道:「沒聽說過。」
鄒瞎子道:「這是我一位師侄,不過後來被逐出了師門。」
王五道:「為何?若是心術不正,可不要小玉兒跟他學壞了。」
鄒瞎子道:「不大清楚,等會兒去看看。」
王五點頭,道:「鄒道長,要是不需要我教小玉兒刀法,我想著過了年就離開了。」
鄒瞎子道:「為何,那所謂的什麼洗心亭主人不是要保下你了嗎?」
王五鼻孔哼了哼,道:「鄒道長,你知道這洗心亭主人是誰?」
鄒瞎子搖頭道:「不清楚。」
王五道:「就是如今的朝堂新貴,我要殺之後快的袁慰亭。」
鄒瞎子點了下頭,沒有太多表情,道:「原來是他。」
王五道:「袁慰亭成立了一個所謂的洗心亭,招攬了不少高手,還自號什麼洗心亭主人。這丫還想招攬我,我正欲殺之而後快呢。」
鄒瞎子笑了笑。
傍晚時分,北京城裡已經有人放起了鞭炮煙花,噼里啪啦的響聲從很遠和很近的地方傳來。
梁家已經準備好了祭品,雞鴨魚肉,糕點小吃,都被擺放在笑容可掬的灶王爺前面,梁銘帶著全家的人,一起在灶王爺前祭拜。
祭拜完畢之後,梁銘說了一句:「好了,吃吧。」
孩子們雀躍著到了桌子前,張漪和長媽媽挨個給他們拿喜歡吃的東西。梁玉以後每每回憶起來,都覺得這就是最歡樂的時光了。
第二日鄒瞎子帶著梁銘,去尋他那位師侄。
街上已經有很多商鋪上了門板關了門,大多是小販兒擺攤。今兒個天氣很冷,風很冷冽,不戴帽子吹得人頭皮疼。
鄒瞎子和梁玉都雙手縮在袖子里,梁玉對師父能自己走路早就不懷疑,他懷疑的是師父到底是不是瞎子?
是瞎子的話,為什麼每次梁玉偷懶的時候都會被鄒瞎子逮到,而後打一頓手心呢?不是瞎子,又為什麼老是要梁玉牽著引路呢?
梁玉心裡又在狐疑了。
兩人走在街上,路上常有好吃懶做的旗人在攤位上偷搶和攤主小販兒吵起來,乃至打了起來。
吃虧的常常是小販兒,因為他們的經營並不合法,且哪怕再落魄的旗人,官府也會偏袒他們。
鄒瞎子不慎被一個剛從煙館飄飄欲仙走出來的大煙鬼撞了一下,大煙鬼罵了一句「死瞎子」,而後輕飄飄地離開。
梁玉氣憤不已,鄒瞎子卻道:「犯不上,玉兒,要把握住脾氣,跟這種人犯不上。」
兩人來到一個名為葫蘆衚衕的地方,鄒瞎子昨日的卜算十分靈驗,那位得了武當真傳的劍術高手宋一,就住在這個多有煙鬼嫖客進出的地方。
鄒瞎子沒有卜算到的是,那位洗心亭主人,欲攬天下英雄入彀中的袁慰亭也攜次子袁文慕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