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鄒瞎子
兩位大夫聯袂而至,張濟大喜:「叨擾,邱神醫,皮斯曼大夫,煩請為我兒看一看傷勢。」
邱神醫不愧是一代神醫,六十七高齡小跑著一路過來,面不紅氣不喘,淡定地說:「張老爺莫急,讓老夫替少爺看看。」
皮斯曼一口的外國語調,相當不滿:「米斯特張,既然請了邱大夫,還請我來幹什麼呢?」
「請兩位大夫自然是想著讓中西合一,取長補短,更好的治療我兒的傷勢。」張濟回答說。
皮斯曼搖搖頭,眼神輕蔑看了看邱神醫,顯然是不相信中醫那一套。
「既然這樣,就請邱神醫先看看吧。」皮斯曼說,心想中國的醫學根本治不了這種外傷。
張濟不理會他,讓開位置對邱神醫說:「勞煩邱大夫。」
邱神醫點頭,坐到張靜一榻旁,仔細看了看張濟的傷口,而後捻著鬍子替他診脈。
皮斯曼在一旁看著,心裡已經想著治療方案,張靜一的傷口不大,但是也應該做縫合處理最好,中醫的縫合絕對比不上西醫,到時候還是要靠自己。
邱神醫搭好脈,對張濟說:「令郎額頭上的創傷頗為嚴重,幸好傷口還算乾淨,想必是已經用了清水處理,府上有懂醫術的人?」
張濟說:「是犬子剛才用清水清洗了抹在傷口止血的香灰。」
邱神醫搖頭說:「香灰雖然能暫時止血,但是不幹凈,幸虧用清水洗了。眼下可以為令郎再用鹽水清洗,我會開兩個方子,一為外敷,用草藥外敷傷口,一為內用,用以補足氣血,假以時日,待到傷口生肌長好,令郎就會安然無恙。」
張濟感謝著,派人取來紙筆,皮斯曼見狀,便欲離開。
張生攔下說:「皮先生這是去哪裡?」
皮斯曼用鎮上李寡婦被人嫌棄時一般的怨氣說:「邱神醫治好了,我還在這裡做什麼呢?」
邱神醫寫著藥方,慢悠悠地說:「你可以為病人做清創,縫合。當然,我不建議做縫合,因為病人的傷口並不大,可以自愈。」
皮斯曼愣住了,難以置信:「Mygod!你還懂得清創縫合?」
邱神醫含笑說:「我沒帶碘酒,你帶了嗎?那東西比鹽水管用多了,你要是有其他的更好的也可以。」
皮斯曼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張濟對皮斯曼說:「邱神醫曾經去德國紐倫堡大學留學。」
皮斯曼恍然大悟,道歉說:「Sorry,我不知道邱大夫學過西醫,我想邱大夫的醫術一定比我強,但是我依舊懷疑中醫的science,你們中國的這些藥方,我們認為沒有什麼作用。」
「這些藥方是否格致我也表示懷疑,但是它們有很多是有用的。」邱神醫說,「例如三七配上乳香,兒茶,沒藥同研磨成粉,外敷於傷口,確實好得比尋常快。」
皮斯曼依舊是將信將疑的態度,而邱神醫將藥方寫好給了張濟,囑咐說:「按照藥方抓藥,這張藥方研磨成粉,用紗布外敷;這張藥方煎水內服。」
張濟謝過接下,派下人去按照藥方拿葯,隨後給兩位大夫付了診金,親自送兩位神醫出了府門。
張靜一等父親回來后,忽然提出一個願望:「父親,我想跟著邱神醫學醫術。」
張生在一旁說:「這怎麼行?大少爺您要是學了醫術,義父的書局由誰繼承?」
「學習醫術並不意味著長大從醫呀,兄長。」張靜一說完,看著張濟。
張生剛要說什麼,張濟抬起手制止說:「小一要是想學,就跟著邱神醫學兩年醫術,邱神醫中醫西醫都學過,醫術想必是高明的。小一長大后,就算不想做書局,也可以行醫,多一技傍身也好。」
「多謝父親。」
張濟點頭說:「小一休息吧,為父先出去了。」
張靜一看著張濟離去,閉目沉思。
「為什麼要我學醫呢?」
「學醫可以救人。」
嗯,就是這樣。
邱神醫的藥方的確管用,沒出十日後,張靜一的傷口已經痊癒的差不多了。
張濟親自去了邱神醫的醫館,請邱神醫收下張靜一為徒,邱神醫並不拒絕,只說先來醫館學習一段時間再另行考校。
張靜一去了邱神醫的醫館,醫館古色古香,中草藥的味道極重,內設兩個櫃檯,一個櫃檯是診治病人所用,前面放著一個褐色矮凳,後面則是一個黑色花梨圓椅。另一櫃檯則是交付藥物,收取診金所用,後面是一排葯櫃。
張靜一進了醫館,邱神醫坐在圓椅上閉目眼神。
「弟子見過師父。」張靜一行拜禮。
邱神醫睜開眼,看著張靜一:「我幾時說收你為徒了?」
旁邊的在醫館專門抓藥的小廝看著好戲。
張靜一年幼,沒有還沒有櫃檯高,只得仰望著坐在椅子上的鶴髮童顏的邱神醫。
「師父不承認弟子沒關係,肯教醫術就行了。君子與人為信,師父答應家父教弟子醫術的。」
邱神醫看著說出這番話的張靜一著實可愛,含笑著說:「我要是不教你,你是不是要哭著鼻子跑回家在你父親面前狀告我言而無信呢?」
張靜一眨巴眨巴眼:「那師父要不要言而無信呢?」
邱神醫哈哈笑著:「你且說說,為什麼要跟我學習醫術?」
「自然是為了治病救人。」
「救哪些人?你父?你的兄弟姐妹?」
「當然是救所有的病人。」
「不相干的人你也救?」
張靜一反問:「我和師父也不相干,師父為何救我?」
邱神醫逗趣也似地回答:「那自然是因為我收了你父親的診金。」
張靜一再問:「若是不收診金,師父就不救我了?」
邱神醫愣了片刻:「若是見了,自然也是要救的。」
張靜一三問:「不收診金為什麼還要救我呢?」
邱神醫忽然頓住,隨後落下兩滴清淚:「大概是因為還有一顆人心吧。」
張靜一恭敬地行禮說:「我自然是和師父一樣的。」
邱神醫拿袖子拭去眼淚,呵呵笑著說:「倒叫你考量了。」
「既然想要學醫,便好好學吧。你且進來,在我身邊看我診治,無人問診時,你就讀這幾本醫書。多看,勤問,記住了。」
張靜一點頭稱是。
張靜一走到櫃檯的小門前,把手太高,幾次踮腳都夠不上,無助地看著邱神醫。
促狹的邱神醫故意看著張靜一可否露出年幼的窘態,哈哈一笑,起身上前,把張靜一抱了進來,弄得張靜一怪不好意思。
邱神醫看著張靜一的模樣,越看越是心喜,問:「我聽說你一直不會開口說話,是前幾日摔了后,才會說的話?可是真的?」
張靜一說:「嗯是,大概是摔開竅了。」
「真是咄咄怪事。」邱神醫仔細看著張靜一的額頭傷口,已經結了個月牙形狀的疤,又搭了脈,確保弟子無恙。
「腦袋還疼不疼?」
張靜一乖巧回答說:「不疼了。」
旁邊的小廝有些羨慕地看著,他在醫館呆了兩三年,除了認會了一些草藥,還什麼醫術都不會。邱神醫總算收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