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憐惜
()萬小藤端著一碗熱滾滾的葯進來,推門而入險些把葯汁燙在聶將的身上。
「藤兒?」聶將有些急切地喚道。
萬小藤見一室碰撞的凌亂,有些膛目,但也很快恢復。她把葯放置在一張唯一沒有碰倒的椅子上,扶著聶將往床榻走去。「你怎麼下來了?你這麼下來會撞傷的。」萬小藤整了整凌亂的床鋪,扶著他坐下。
「你不在。」他一醒來只感覺到一室的清冷,沒有藤兒的氣息,他害怕藤兒有事,卻被這看不見的雙眼阻擋了的腳步。
「你不要擔心,我只是去給你熬藥來,下次你要記得了,醒來就乖乖待在床上等我,我保證我會完好無損地回來。你坐好了,我去收拾收拾,待會兒店小二送膳進來見這樣准罵人了。」安置好聶將,萬小藤回身整理著那一地的凌亂。幸好只是撞亂了這些桌椅,要是撞爛了,他們可怎麼賠?這生活大大不如以前,逃命中他們哪來那麼多銀子花呢。
聶將坐在床沿,目光無神地直視前方,他只能聽著萬小藤在收拾東西的碰撞聲,而無法看見,無法上前幫忙。小藤是這麼怕勞累的一個人,現在為了他的行動不便而勞心勞累,他怎麼忍心,怎麼受得!聶將拳頭握緊,薄唇因緊抿而泛白。
剛收拾好,店小二就送上了飯菜來。
「先把這碗葯喝了再吃飯。」萬小藤把葯碗湊到聶將唇邊,待他喝下去之後再到餐桌盛飯。「這菜色雖然沒有你做的好吃,但是也勉強過去了,等你的眼睛好后再做飯菜給我吃好不好?」她離開雙顏館算來也有兩個多月了,她不知道有多想念將那頂級的廚藝。
萬小藤勺了一勺飯湊到聶將唇邊,聶將繃緊了身子沒有張口。原該是他喂藤兒的,現在竟然落得他要藤兒喂的境況,他……他……
萬小藤輕笑一聲。「以往都是你在伺候我,現在倒過來讓我伺候你一回也是新鮮事,就當是拔掉那過多的懶根子。你可要珍惜了,我不是隨便伺候人的,等你好了要加倍地報答我知道嗎?」
萬小藤這般無所謂的取笑讓聶將緩了緊繃的身子,這才慢慢張開嘴來。
「雖然菜色不好,但是有我親自餵食,是不是感覺特別的好吃了呢?」萬小藤故意自誇道。她的用意很明顯,像將這般驕傲的男子是不會承認自己的軟弱,現在要落得事事需要人來服侍的場地,他又怎麼能舒心?所以她不斷地找著話題,化開那僵硬的氣氛,這樣他心裡就少了一些疙瘩。
聶將沒有回答萬小藤,但是也老實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菜色好不到哪裡去,但是他心裡那一份不可妙言的愉悅把菜色變得美味了,就算是毒藥,此刻怕他也覺得是美味佳肴。
聶將唇邊帶著淡淡的、幾不可見的笑意,對過分熟悉他的萬小藤來說,自是不會錯過這一抹笑。
「你啊,不要得意得太早,等你好了以後我就特別地刁難你,讓你累得沒時間再得意。」見到聶將微微泄露出的笑,萬小藤也笑了,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快樂,看見他能釋懷,她也只想跟著高興。
「不怕。」就算藤兒再怎麼刁難他,他也甘之如飴地享受著,對他來說,那不算是刁難了。
「那你就等著,我一定想盡辦法來折磨你。」一頓餵食就在這愉快的氣氛結束了,讓聶將忘記了自己的傷殘,忘記了傲然。
「好了,你躺好,把背轉過來。」萬小藤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動手剝著聶將的衣服。
那左背上的灼傷足足佔了大半個背,萬小藤看著那紅褐色的傷疤心裡掠過一絲扯痛,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開瓷瓶為他上藥。
「雲魅這葯還真管用,才幾個時辰的時間,這傷口就開始結痂了。」萬小藤用最輕柔的力道為將藥粉塗上聶將的背。她沒有問他疼不疼,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回答不疼。他是個常人,又怎麼會不懂得疼?只是他的高傲不容許他表現出來。
這傷勢太過嚴重,就算是現代的整形技術也未必能還他一片完好的皮膚,更何況是在醫術落後的古代,他的背註定要留下這一片痕迹了,這情,她怎麼還得起?
輕輕的嘆息在心底響起,萬小藤收起瓷瓶,為他穿好了衣服。「你等會兒,我去取點雪水來。」萬小藤說著就走了出去,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個瓷瓶,她將瓶里的雪水像滴眼藥水般滴進聶將的眼裡,然後取來摺疊整齊的手帕,將剩餘的雪水倒了上去,沾濕了手帕,再將手帕敷在聶將的眼皮上。
「敷個一盞茶時間就可以將手帕取下來,敷好之後你就睡。」萬小藤轉身準備離開,手卻被聶將握住了。
「留下來。」聶將真摯地懇求道。
第一次,他開口留她,第一次,他在她面前示弱了,這怎麼讓她拒絕?雖知道不對,但她真的狠不下心來,心底那一角憐惜他的柔軟,鐵不起來了。
萬小藤坐在了床沿,凝視被手帕遮去了一半的臉孔。「你這般為我,值得嗎?」她本不想提,不想問,但是這樣牽牽扯扯,不是她的作風。她狠不下心來傷他,但那又能如何?她已經有亦了,不能再這麼跟他糾纏下去。說不出傷他的話,就只能盼他自己明白了。
聶將靜默了。「值得。」他的付出不一定要她回報的,他只是想她好,想她好而已。
萬小藤嘆息,她回不了話了,這本來就是不該提及的,她知道自己拿他沒有辦法,卻還是讓自己落得這麼尷尬的氣氛當中。
一盞茶的時間很快過去,萬小藤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她為聶將取下手帕,扶他側躺好在床榻上。
「睡,別想事情了。」前面兩字的確是對聶將說的,而後面五字,像對他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聶將是緊閉著眼,但是萬小藤知道他並沒有真的在睡。斂下了眼帘,萬小藤勾起無奈的一笑,罷了,就讓放任那麼一次,知道不該,卻敵不過心底對他的憐惜。
握著聶將的手,萬小藤動作輕微地躺在了他的身側。「睡,我陪你。」說罷,萬小藤閉上了眼,她知道聶將看不到,但只要她睡著了,他自然也會睡去。況且,睡了她就不用去感覺那煩亂的心。
她不是什麼聖人,她會犯錯,也會無措,既然無法面對,就讓她這麼逃避著,她承認自己的懦弱。
雪天幾乎不見暖陽的身影,一室的清冷,卻不能阻止嗜睡的萬小藤,然她是被微涼的觸感驚醒了。
睜開眼,在自己面前的是聶將放大的俊顏,那雙幽幽黑瞳直直地看著她,但是她知道他是看不見的。
察覺到萬小藤的呼吸有變,聶將立刻收回了撫在她小臉上的大掌,只是他收回得晚了,還是被萬小藤看見了,就算看不見,她也能感覺得到。
「我起晚了。」萬小藤裝作沒有一回事地起來,微微理了理頭髮,然後下床。「我去熬藥,你再多睡一會兒,我待會兒端葯來再喊你起來。」萬小藤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聶將撐起身子,底下頭,空洞的眼看不見自己的大掌,但是那上頭餘溫猶存。
是他逾規了,醒來感覺到藤兒的氣息就在身側,他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摸索她的臉,想深刻地感受藤兒的存在。那一刻,甜甜的味道在他心底發酵著,只是當藤兒醒來,這一切就如同鏡花水月,他又怎麼能奢望就這麼一直與藤兒相守下去?
掌心留有餘溫,他心卻澀然,突然感覺手心的餘溫只是空虛。
萬小藤再次出現的時候,依舊像什麼都發生一般,自若地喂聶將喝葯、吃飯,這麼平平淡淡著,然後整裝繼續趕路。
這一方萬小羽根本不想在趕路,她丟下那百來兵馬,讓他們易容后各自分散開來小心地跟著她,而她自己卻拉著東陽到處跑,一會兒逛逛人家的首飾攤子,一會兒逛逛食肆,反正就是玩得不亦樂乎,可苦了不敢太接近卻又不得不跟在他們身後的士兵們。
「小陽,你快來看看這個!這個我戴上去好不好看?」萬小羽拿著一支發簪在自己頭上比了比,笑得燦爛。
「好看。」東陽木木地回了一句,也不懂說什麼好聽的話來哄她。
「你很呆瓜耶!」萬小羽自覺無趣地放下了手中的簪子,說實在她並不喜歡戴什麼金銀首飾,只是看這簪子素雅得別緻才會拿來比了比,沒想到小陽這獃子居然一句好聽點的讚美都沒有,只有「好看」這樣簡單的兩個字。她也不是愛聽花言巧語的人,但不知怎的就是不滿他這麼簡單的回答,有點惱了。
「我、我不會說話,但真的好看。」東陽微微紅了臉解釋道。
萬小羽見到那久違的紅臉,心裡一樂也忘記了惱。「算了,你也不必解釋。」她怎麼就忘記了小陽是個悶葫蘆,說點煽情的話都能引得他面紅耳赤。
見萬小羽回答得平淡,東陽以為她生氣了,連忙掏錢出來就買了那發簪,然後遞給萬小羽。「你戴上去,好看。」東陽的模樣有些急,因為怕萬小羽真生他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