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馬威

在城市的彼端，同樣陷入回憶的還有舒願。

清逸公館是外公送給媽媽的結婚禮物，取爸爸安逸澤和媽媽舒婉清名字中的一個字來為整個樓盤命名。

好多年沒回來這裡了，雖有阿姨定時來打掃衛生，但舒願還是從家裡家居零星擺件中呼吸到了媽媽的氣味。她沒開燈，靠著窗外點點星光走向陽台，坐在吊椅上。

她在蘇城長大，但如今回來她卻覺得一切陌生的可怕。記得小時候爸爸媽媽最喜歡帶她去城西的兒童城堡玩，但下午過去才知道當年的兒童城堡去年已經重建為蘇城最大的水上樂園。記得大四寒假那段時間和泉朗最喜歡泡在圖書館寫論文，然後去後街那家夫妻檔吃上一頓鴛鴦火鍋，但是圖書館已經遷至新址，那家夫妻檔火鍋店也不知所蹤。

舒願摩挲著左手那串佛珠，佛珠下的疤痕隱隱可見：「這世上最難平息的，便是無心之過。你的心結遲遲不放下對於亡人來說未必不是一種束縛。」

舒願回想，因為失去過，所以自己不再患得患失。因為無所回頭，所以只能義無反顧。自己這次決心回蘇城也算是自己的一次重生，她要回舒氏，打一場硬仗。

這些年來，如非下雨或其它特殊情況，舒老爺子都會繞著豫園外圍跑一圈然後再回公司，他深諳自己的身體就是舒氏的定心針。可是今天他還沒跑多遠便嗅到那絲熟悉的緬梔子香味，他故意沒回過頭：「怎麼這麼早過來陪外公跑步？吃過早餐了嗎？」邊說邊放慢腳步。待他回頭看到的是一道堅定無比的目光：「外公，我要回舒氏。」

舒定邦欣慰的拍了拍舒願的肩膀，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是我舒家的血脈該有的樣子，來，陪外公跑完這一圈，然後吃個早餐外公陪你一起回公司。」

舒願欣然一笑。有外公陪著，她走的每一步都無比踏實。

舒老爺子早在回公司前便電話通知了首席助理李勉（也是李伯的兒子）讓他跟公司的人透露待會會和舒願一起回公司的風聲。所以此時探頭張望的人不在少數，帶著探究懷疑又或者不解的眼光，但由進公司的那一秒開始舒願便坦然自若的接受這一切，她知道從她決心回舒氏開始，無論是難關挑戰亦或者刁難不理解她都不能再躲。

「李助，麻煩您通知一下公關部人事部法務部以及財務部的主管半小時后帶上此次工程事故的報告到會議室開會。」這個決定她剛剛在豫園時便和外公商量過了，外公讓她全權處理這次意外，她如今首要工作便是要捋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喲，一來就耍這麼大官威呀，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董事長了呢。」公關部的部長舒北圖接到會議通知第一反應就是舒願為什麼突然回來了，他還以為表姑母不在了舒願抑鬱症嚴重再來個自殘什麼的，到時董事長歸老后的財產他能分一杯羹呢，再說此次事故發生至今已經第四天了公關部除了拿錢堵各方的嘴外還真沒幹啥了，他此時心虛的厲害。

未到會議開始時間，舒願已經端坐在會議室。

剛才十分鐘里，李勉叔叔已經跟她彙報了下公司主要部門以及主管的大致信息。「看來難搞的還是親子戶啊。」舒願心裡暗暗做了個決定。

舒北圖踩著點到的會議室，雖然他到的最遲但在他臉上卻不見絲毫不好意思的臉色，看來是遲到的慣犯了：「不好意思各位，你們也知道公關部這幾天特別忙碌，某人又突然要開會……」

舒願沒給他繼續說完的機會，徑直站了起來：「大家好，我是舒願。我這次回公司主要目的是妥善處理這次工程事故，把公司損失減到最低，相信大家的目的也是一樣，所以希望在座各位好好配合我的工作，謝謝。接下來先麻煩公關部彙報下此次工程事故發生的前因後果以及事後處理方式。」

「現在事情不是處理好了嗎？都第四天了，媒體的熱度很快就減下去了，家屬那邊我已經用錢安撫好了，不會再鬧了。」舒北圖做的事可不想被人知道。

舒定邦適時走進會議室，眾人起立：「董事長好。」

舒定邦邊示意大家坐下邊沉聲道：「實不相瞞，我這次把外孫女接回來，是有鍛煉她培養她的計劃。婉清去世后，公司總經理職位一直懸空，這次工程事故算是對舒願的一個考驗，如果她處理得好，大家又認同的話，我準備讓她來當公司總經理。希望各位還能幫我多多培養舒願，多多支持她的工作。」

在座的部長除了舒北圖均是跟著舒定邦打天下的那批功臣所以對這位長者可是由衷的尊敬，對於舒老爺子提出的想法自然是支持，雖說舒願命氣不好，但與做生意又是兩碼事，大家願意先考察看看。

「這次工程發生在岸芷汀蘭二期的B棟，施工單位是蘇城建築工程總公司，監理單位是蘇城天正建築工程諮詢監理事務所。該樓盤當時已經是收尾階段，所以對施工建築檢查不是太頻繁。出事是10月18日下午，當事人楊軍及他工友楊國除了同是二工隊的檢查員外還是一對親兄弟，推理應該是他倆當天乘坐施工升降機對樓盤進行外圍危險檢查時施工升降機突發故障從17樓墜落導致意外發生。現在判定意外主要責任為施工單位蘇城建築工程總公司，我們公司作為開發商，也及時對家屬進行了慰問以及賠償，但就是家屬那邊比較難搞，跟媒體曝光了這件事並聲稱我們公司是用錢收買人命的不良開發商。」法務部嚴良如實彙報說。

舒願聽完臉色冷峻，眉目清冷：「舒部長，請問意外發生后你對家屬的慰問方式是？對公司名譽受損的處理方式是？」

舒北圖一下沒了剛才的狂妄模樣，把手上的數據資料遞給舒願小心翼翼的說：「你看，事情一發生我就安排了人去慰問家屬並送上慰問金，金額都在這裡，每人賠償50萬。」

舒願手裡的筆沒停，吩咐道：「財務部今天繼續留意公司股票動向，及時彙報。另外，麻煩舒部長待會跟我走一趟，我親自到現場以及他們家走一趟。拜託各位了，散會。」

「李勉，你看願兒剛才的表現怎麼樣？」舒老爺子剛才全程在注意自家外孫女的神態，甚是滿意。李勉摸了下汗，但思考三秒還是決定如實回答：「額，並不好評判畢竟時間太短少小姐發言不多，但少小姐的變化十分明顯，與少時的靈動相比又多了一分沉穩，處事不慌不忙，有自己的見解以及解決方式，相信少小姐離董事長您心中所想的模樣又近了一步。」

舒老爺子回想舒願在會議室時的模樣，笑而不語。

正值晌午，舒願自進岸芷汀蘭這個施工現場開始卻覺得一陣陰寒，某個帶著濃濃血腥味的鏡頭不斷浮現腦海，她此時的臉色實在算不上正常。跟在後方的舒北圖不禁落井下石：「真不知道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好看，你說你來就來啊，拉上我幹嘛？」

舒願猛的回頭給了他一個「給老娘閉嘴不然滅了你」的眼神，舒北圖噤若寒蟬。

舒願用力拍了拍自己腦袋，讓自己力留清醒。現場已經圍了兩層封鎖線，她沒猶豫，認真把李勉叔叔遞來的安全帽帶上，她現在惜命的可以。墜落的施工升降機在第二圈封鎖線里，她拉起封鎖線低頭彎腰走了過去：「李助，升降機檢查報告怎麼說？」

「證實是機械故障，沒有人為跡象。」李勉礙著那灘乾涸的血跡並未走近，只和舒北圖站在外圍等著。

舒願小學有段時間對施工有種莫名的好奇，整天吵著讓外公帶她來工地看。她此時圍著事故升降機來回觀察，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縈繞心頭，她覺得哪裡出了問題，但是一時看不出來，她掏出手機，圍著升降機拍了一個視頻，每個細節都沒放過。

「李助，當時沒人報警嗎？」這是她最大的疑惑。

「是的，其實施工事故時有發生，加上這次傷亡人數較少，工友們只說他倆這段時間運氣太背，先是賭博輸瞭然后又遇上這事，他們又不想錄口供麻煩便沒報警。家屬那邊只一心嚷著要賠償，也沒說報警。我們公司當然不會傻到自己去報警，造成聲譽損失，就在我們鬆懈的時候媒體不知道在哪裡收到口風才將事情暴露了出來。」李勉彷彿也想到了什麼。

「不會這麼湊巧的，李助麻煩你現在馬上去查一下最先報道此事的是哪家媒體，是如何得到的消息。舒部長，麻煩你和我去趟楊軍的家。」舒願越來越不相信這一切只是意外。

北巷衚衕遠離市區，非常偏僻，均是一些外來務工人員居住在此，環境堪憂。舒北圖捂著鼻子，上次也是部門員工來的，自己何曾見過這麼髒亂差的地方，真是……噁心。

舒願卻不介意，只認認真真看著房屋上的門牌，嗯，是這裡了。「叩叩叩，請問楊嫂子在嗎？」

「吱呀」沉悶的開門聲響起，便見一張畫著濃艷妝容的臉龐「我就是，你找誰呀？」

「你好，我是舒氏集團的舒願，請問你是楊軍大哥的妻子嗎？」舒願心中疑惑更甚，誰會在自己家人頭七未過便化如此濃妝。

「你一個小姑娘有什麼事？叫你們老闆來找我，我跟你說，沒個一百萬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們給的十萬是施捨叫花子吧。」濃艷楊大嫂擺弄著自己手指甲，可沒把舒願放在眼裡。

「你是說舒氏集團只給你十萬？!」舒願邊說邊睨著舒北圖，看著舒北圖心裡發瘮。「舒部長，你先回公司，等我回公司希望能見到差額一文不少回到公司賬上。」聲音清冽卻帶著不容反抗的意味，舒北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盡頭了。

待舒北圖走遠，舒願不露聲色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嫂子，我是舒氏集團的少小姐，你可以把你的需求和我說說，我一定會安排妥當，給你個滿意答覆。」她知道面對貪婪的人唯有先口頭滿足她的慾望待她放鬆警惕才好從她口中套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只是之後楊嫂子的話語讓她始料未及，原來，是蘇家。

此時，手中電話響起，是李勉，他說：「少小姐，查到了，是蘇家，給了大價錢讓蘇城幾家大媒體報道了此事。」

「知道了，辛苦您了，我們回公司說。」舒願掛斷電話，臉色瞬時冷下來。

楊嫂子聽著她要走，忙拿出筆拉住舒願說：「你剛才說的賠償款口說無憑，你得寫下來然後簽字畫押。」

舒願收起剛才的好面容，沉吟：「這次事故主要責任不在我司，我們賠償只是出於人道主義，另外你可以去找找你上家，也許楊大哥的死是他親手策劃呢？」舒願給了她一個詭秘的笑容，想以此陷害外公公司，毀了我？蘇清朗，你未必太天真了。

楊大嫂被舒願的笑嚇到了，怎麼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會如此瘮人，等等，她剛才說她是舒家少小姐~那個禍水？！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