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扶風仙界,靈霄殿。
層層白霧祥雲籠罩下,天正門的兩旁,是一座座隔空懸浮的殿宇,樓台青霧繚繞,不見盡頭的仙泉瀑布傾斜而下,鸞鳥輕鳴,懸空而翔。這本是扶風派一如既往的祥和禪靜,卻因天正門后,主殿——靈霄殿里裡外外的一場慘絕廝殺,被毀滅了個乾淨。
紅光結界包裹住整個靈霄殿,結界外殺意涌動,廝殺喊天,陣陣靈力的瘋狂撲食,便是雙方兵將的一片哀嚎,明顯的兩派人馬正久攻對峙中。
而與殿外不同的是,結界內,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驀地,一聲飽含戲謔的聲音響起:「怎麼?你以為你現在還能衝破這結界不成?」這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驟然響起的聲音,那聲源處,亦不見人影,卻隱隱有一抹幽光閃現。
許久,在一陣更可怕的沉默后,靠近殿門那方,那是紅光結界稍微微弱處,借著紅光,隱隱顯出一男子的身形,一件雪白的直襟長袍,隱含暗綠符文,應是施了法的緣故,男子面容暗不可見。銀袖輕動,他手中的劍藍光乍顯,只見他低沉平靜答道「這拂塵珠我拿得,便走得,我無意取你性命,你又何苦死纏不休。」聲音略微磁性沙啞,隱含威脅,但在這如此寂靜狹小的空間內,仍能聽出其語氣內一絲隱忍。在他眼裡,藏於暗處隨時可能偷襲他的人,不如眼前的結界來得重要。
「呵,既同為盜,又何必冠冕堂皇。你交出珠子,小爺我可大發善心饒你一命,不然嘛…..」話音未落,紅袖翻動,一股凌厲衝擊直逼男子,勁風未及,又是三鞭,招招飽含殺意直擊命門。他到真是認真呀,她都站累了。
「小子,我這噬靈鞭的滋味可還行?可敬你吃我幾鞭,竟還未爆血而亡,這還真是讓人……不愉快吶。」語畢,紅影閃現,頃刻間浮於半空,與男子的劍頑力對峙不過寸步。紅衣黑髮,在靈力滾動間肆意飛揚,那雙眸子,星河般璀璨的金色眼眸中,笑意正逐漸消失,手中的鞭子更是毫不相讓與對峙而刺的劍,爭鋒。對面那頭,男子最後的餘力奮發顯示出他的絲絲焦急,除去單手持劍,另一隻手靈力湧現,在空中不斷描畫著什麼。
靈力具發,霎時間照亮整個被黑暗籠罩的殿內,而此時支撐已久的結界,要裂了。白紅身影兩兩對峙,鞭子與劍身各自向對方更進一寸,握鞭子的玉手微微一顫,金色的眼眸寒光畢顯,嘴角溢出的血跡,讓她的心微微一沉,又要失敗了嗎,本以為這是個軟柿子吶。不過頃刻間,結界爆破,紅色結界碎片漫天散落。
「噗」,刀劍入肉的聲音,她的身子驟然下落,而藍光一閃,白袍男子的身影憑空消失。那竟是——
梵天五界,要變天了——扶風仙界的鎮世之寶——拂塵珠被魔界人馬於一場腥風血雨中,在魔界略勝一籌的慘痛損失下,劫走了。說是變天毫不為過,只因這數萬年來,五界雖時下暗流涌動,但至少看起來是和樂昇平的局面。各自有各自的顧慮,各自有各自立足五界的籌碼,相相牽制下換得五界將近三萬年的暫且安寧。而魔界此番舉動,挑破了這層脆弱的表象,拂塵珠被奪,那一根維持五界萬年和平的一根弦——斷了。
梵天分五界,仙、魔、妖、冥、人。在最初混沌之期,梵天並無如此的界類劃分,彼時只有混沌之初就存在的,由天地靈氣自然凝合修鍊而成的神族,與後期由時間萬惡之氣凝聚形成壯大的魔族。神魔兩族干戈相鬥數千年,世間萬物生靈塗炭,浮屍萬里,血染河山。那是梵天遠古時代最原始的人間地獄,千人伏屍,萬里狼煙。彷彿無關是非正義,昭昭天理,那就是最原始的生存之戰。神魔之戰的最後,是神族的隕滅,原始魔族的消亡。由梵天大地滋生的神族,最終回歸於初時的天地浩然靈氣,傾覆於如今的梵天時空。世間萬物具在,徒留整個神族散落的神元,凝聚成珠,奉於如今仙界扶風,起著維護仙界、人界安然萬年的作用,此珠名曰「拂塵」。一日拂塵鎮,萬年安太平。此乃仙界、人界永更不變的信念。因為,這顆神珠,有著一個讓五界忌憚的功效——它立於仙界,可使任何進入仙、人二界的其他三族,靈力封鎖,法力盡失,與凡人無異,而妖魔二界,更不得以真身進入仙、人二界,否則畢生修為,盡數散盡,更有神魂俱滅者也不在少數。這相當於是仙、人界的一層保護界。而魔界盜取拂塵珠一日,是萬年來,唯一一次拂塵保護界失靈的一日,無人知曉原由。而今拂塵珠丟失,這層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得淡,眼看即將破滅。人界惶恐不安,妖魔二界蠢蠢欲動,仙界更是自顧不暇。
五界仙界分兩派,東陵扶風為首,善度化,西原長生為次,長除惡,扶風歷代守護拂塵珠,也只有他們知曉開啟拂塵珠守護仙、人二界的方法。妖界以冥海龍族、千山狐族為尊。亦有魔界浮屠宮,冥界彼岸殿。
魔界,浮屠宮。
「你說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哪次不是浪費我的藥材!」這聲音嬌嬌脆脆,但語氣中透露的不耐與厭惡也是真真切切,而聲音的主人,卻出乎意料的是個小巧玲瓏的豆蔻女童,面容姣好,形容嬌憨,一身鮮艷襦裙上的五彩細條絲帶隨著她來回的氣憤跺腳而胡亂晃動。
「嘶——」,桑無時醒來了,她是被疼醒的。因為本來就在打鬥中受傷的肩胛,此時,被人硬生生按著,用盡蠻力按著——上藥。她眸光一轉,瞪著眼前憤憤不平的女童,嘴裡咬牙切齒吐出幾個字:「你,給老子,松,開!」說完,完好的指尖紅光一閃,嚇得女童即刻跳離床邊。
「桑無時!你!你知不知道你用的是誰的藥材!沒我救你,你早不知死幾次了!」
「哦?無笙妹妹,難道是我求著你救我嗎?」嘴上不饒人,她還是用手捂了捂傷口,疼,真特么疼。
「你!你以後最好別有機會求我!」小腳一跺,無笙罵罵咧咧甩著周身彩條遍快步踏出了房間。
這是一間很冷清的屋子,除去能躺的一張床,便只剩張足有一人長的花椅。花椅上的花早已枯萎,條條藤蔓僅剩些枯葉點綴。而此時的花椅上,懶洋洋地躺著一人,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如果,她不是在一臉認真地梳理擺動她那條半米粗的蛇尾,那一定很是風情萬種了。
「我說無滅啊,你是不知道我那椅子坐不得外人嗎?」桑無時幽幽開口,順便捂著傷口,起身走進離房間在一步之隔的小院,在石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水自顧自喝起來,絲毫沒有要管屋內人的意思。
美人晃悠悠遊出,「這可怪不得我,誰叫你屋內什麼擺設都無。」走至石桌前,又扭腰晃悠了兩下,才道「桑無時,你這次可欠我一個人情了,若沒有我將你在靈霄殿撈出來,你可沒有如今跟我說風涼話的時候。」倏然,那張艷麗的臉突然靠近,彎彎美眸看著桑無時驟然嫌棄的臉,說道:「遲大人問話時,你可該乖乖的哦。」
桑無時無語,頓時覺得渾身上下又疼了一遍。汗毛直立,扯疼了。因為她實在最討厭蛇了,尤其眼前這條。
「你可真有蛇皮跟我提這事,嗯?那結界是我要進去的?」桑無時輕笑,撐了個小結界往後一仰,舒服地翹起抖動的小腿,斜了嘴角抽搐的無滅一眼,慢悠悠道:「此次任務我只負責協助你,而你這個真正該進去偷盜之人,哦不,之蛇,臨陣逃脫是個什麼意思?推我進去又是何意?」最後幾個字,她沒了往日的輕佻,幾乎是咬牙切齒,因為,這次換來的一身傷,是真的疼!
回應她的是一聲輕蔑的笑,「這事我還輪不到向你解釋,你還是先養好你這身傷,免得挨不過接下來的懲罰。」
無滅離開了,桑無時卻仍舊仰面躺著一動不動,微風吹起,黑髮紅衣微微垂落,她清麗絕俗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倒不是真像無滅說的害怕挨不過,她,不會挨不過。只是那天的事不禁又讓她陷入迷惑。最關鍵的時刻,她逃了,是在害怕?還是…有不能見的人呢?
雙手剛打算撐起換個舒服點的姿勢,渾身的傷口,尤其肩甲處痛得她一個激靈。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到那個男人,千刀萬剮不足為過。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外界傷過了,還是以損失了接近千年的靈力為代價,她總共也就只是一個有著五千多年修為的人而已。對,她是人,人身,墮落成魔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