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滾
人類的記憶容量是有限的。
尤其是過於久遠的記憶有些會徹底消失，有些則會形成記憶碎片變成幻燈片。
李觀潮不同，他的記憶容量就像他的壽命一樣似乎永無止盡。
所以坐在自家的屋頂，感覺屁股有些涼，心裡有些顫的他開始了電影回放一般的清晰回憶。
他看著今夜的星空，想起了一萬年前也是在這樣差不多的星空下不周山拔地而起消失在了九州四海所有人的眼前。
那麼今天靈氣回溯了，他們會回來嗎？
他們還活著嗎？
……
小院中唯一的聲響是木炭在烤爐中偶爾迸出的火花。
三人不約而同的看著房頂上的李觀潮，卻給予了兩極的評價。
「好帥啊...」蘇婕用細如蚊聲的自言自語感嘆著。
她說的也的確是客觀事實，她眼中的畫面里，在晚風稍歇的屋頂上，李觀潮髮絲不再凌亂，月光落在他的面容上，讓他本就好看的臉似乎又鍍上了一層光。
這一刻蘇婕甚至覺得李觀潮如果執意要走也不是應該去外地工作，而是應該練練唱歌和跳舞，再進修一下耍帥操作手冊參加偶像男團的選秀節目，或許他就可以憑藉帥臉坐上出道位。
而在她欣賞李觀潮事，約翰和王碩卻異口同聲的怒斥：「又在裝逼！」
話畢，王碩差點沒把鐵釺子擼出火星子，約翰則『HE~~』了好長時間最後吐出了一個：「TUI。」
看著他們兩人過分的造作，蘇婕拎起了一罐冰涼的啤酒，小抿了一口道：「在直男眼中或許比他們長得帥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是在裝逼，其實你們只是嫉妒觀潮長得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默契，約翰和王碩再次異口同聲，並用同樣陰陽怪氣的語調，同時看著蘇婕道：「總好過你就是饞他的身子。」
「咳，咳...」
……
李觀潮並不知道小院里發生了什麼，他仍然沉在回憶之中，以至於從遠處看他的眼眸有些深邃，還映著星辰與夜空。
回憶鍵被他按下了一千倍速，他似乎正在努力的在記憶中尋找著什麼。
很快他找到了，那是他在不周山的藏書閣里看一本叫做《山記》的書，書中記載不周山的歷史，也記載了靈氣復甦的始末。
人族沒有意外的成為了靈氣復甦后萬物有靈時代的主人。
人們通過修行不僅擁有了強大的力量，還擁有了悠長的壽命。
想到這裡，李觀潮看了一眼院內似乎正在拌嘴的朋友們，忽然意識到，或許在未來他們也可以活的很久，他可以留在這裡多和他們做一段時間的朋友。
只是...想到在他漫長生命中接受過的慘痛教訓，他又開始猶豫。
坐在小板凳上的蘇婕瞥到了李觀潮的猶豫，她以為是去留的問題，於是屏蔽了王碩和約翰的嘲笑聲，並深吸了一口氣。
之前李觀潮對她今天的著裝頗為不滿，並喊過誰吃個燒烤還要穿個晚禮服之類的話，他說的的確有道理。
所以蘇婕今天來到這裡怎麼可能是為了吃燒烤？她其實想美美噠告白...
這對一個三十三歲的女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即便她穿上了戰袍，並和李觀潮獨處了快一個下午，她還是沒有說出口。
但現在不同，李觀潮的表情暴露了他在去留問題上的鬆動。
或許自己可以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成為天秤上或許微不足道卻足以改變走向的砝碼，只是...怎麼說呢？
蘇婕迅速的組織了幾套語言在腦海中過濾。
偶像劇版：「我宣你，留下來吧！」
文藝版：「我愛租房，也愛你...」
不要臉版：「租房送美女房東，要不要考慮一下？」
霸氣側漏版：「租了我的房，就是我的人。」
現實版：「我家其實在臨江還有六套房，要不你娶了我，以後就不用租房了，我都是你的...」
好像都不太好，大齡未婚女青年蘇婕還感到了一陣羞恥，羞恥到她的腳趾差點在高跟鞋裡摳出個三室一廳。
……
……
自從進入現代社會以來，李觀潮再沒有超過三年的友誼。
這並不是因為他交朋友存在什麼問題，他只是遭受過太多血與淚的教訓，於是給自己立下了規矩，每隔三年就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事實證明，一旦距離遠了友誼這種東西就會淡化。
無論記憶中的友情歲月是多麼難忘，當人與人註定只是過客時，時間這把殺豬刀不僅會在人們的臉上留下痕迹，還會斬斷無論發達到什麼地步的現代通訊工具。
李觀潮就是這樣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三年，今天如果不是他的指尖點燃了細煙，他不會有任何猶豫。
但是事實證明，靈氣回溯了，時隔一萬年再次來到了已經不叫九州四海的蔚藍星球，他擁有了選擇權。
而人一旦擁有了選擇權，就會開始想象選擇的背後是什麼樣子。
所以李觀潮開始不可抑止的想看看粉刷一新的青磚小巷是不是會煥然一新。
想看約翰結婚時會不會染個綠色的頭髮，想看王碩能不能千軍萬馬獨木橋的從協警升成片警。
更想看蘇婕什麼時候會扔掉她那條無論穿什麼都會套上的老式且略長的安全褲，真的很不搭...但又不好說...
於是李觀潮背著身順著木樓梯爬了下來，著地後轉身，露出了一口白牙，在星光中露出了他十分陽光的笑容，並喊了一聲：「我不走了。」
……
在李觀潮的想象中，他這嗓子之後應該會得到三位朋友的熱情回應，畢竟之前他們都表達過想留下自己的意願。
但有時候朋友之間總喜歡玩的花活。
約翰放下了筷子中掐著的一塊烤鱈魚肉翻著白眼道：「別介呀，你要走這事兒鋪墊了這麼多天，我們勸了這麼多次，現在說不走就不走，我們多沒面子？」
王碩用夾子將火盆里的炭續在了烤爐中複議並一臉難受道：「大老爺們一個吐沫一個釘啊，說走就得走啊，你不走豈不是浪費了我們的感情？讓我們醞釀好的離別情緒沒地落？」
兩人說完，還一起看向了蘇婕，他們以為蘇婕會附議，但並不知道蘇婕比他們難受了一萬倍。
三個月之前，她翻遍了所有戀愛書籍，希望自己掌握戀愛技巧。
一個月之前，聽到李觀潮要走的消息，她枯坐了一天掰碎了家裡所有的花瓣...
十二個小時之前她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打扮梳妝...
七個小時之前她精心挑選了一套晚禮服..
一分鐘之前她準備了十套表白方案，並鼓足了活了三十三年所有的勇氣....為的就是這一刻的表白，為的就是李觀潮留下來！
你特么..現在這麼輕鬆的說不走就不走了？
你是不是在玩老娘呢？
怒火攻心...蘇婕只好打開了一罐冰涼的啤酒一口悶掉，喝到酒水飛濺。
顯而易見，雖然沒說話，但她的行為舉止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李觀潮看著這一幕，並沒有鬱悶，而是咧著嘴角道：「既然你們都這麼不歡迎我留下來，我又選擇了留下，那麼只好陪你們借酒消愁了。」
說著他還屁顛屁顛的坐在了蘇婕鄭重提醒道：「房租減半，水電全免。」
正在擦著嘴角的蘇婕聽到這句話手一抖，不小心將口紅在臉蛋上塗抹開來，她側了半張臉，炭火將其映紅，再配合今天的衣著打扮，頗有些鬼魂新娘的意思，她開口給了李觀潮十分明確的答案：「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