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情詩

舉報的事，顧明明真沒放在心上。

就是有種像吞了蒼蠅的感覺，卡在那裡不上不下，怪噁心的。

申請材料的事，她這邊也沒停，還在繼續準備。

不過她覺得顧太太說的對，這段時間她是比較浮躁。

再加上醉酒一事，她現在一閉眼就是孟仲春在洗手間的聲音，她更覺得自己應該靜心。

顧明明整個周末都把自己關在家裡。

顧太太讓保姆給她燉了下火的老鴨湯，看著她喝下。

又顯得憂心忡忡，「你這麼悶，也不出去找朋友玩，真去了國外，會不會跟朋友處不好？」

顧明明想起那句：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

「媽媽，我朋友很多的。」

顧太太笑著道，「那個孟仲春呢？你不想出門，可以把他帶到家裡來玩玩。」

上次吃飯的事，只有顧連海跟顧明明去了，顧太太至今還沒見過孟仲春。

顧明明愣了一下，「他很吵的，像個小孩子，一刻也閑不下來，會吵著您。」

顧太太道，「你們兩個差不多，他哪裡是什麼小孩子。你讓他來吧，媽媽想見見。」

顧明明略一沉吟，「等過段時間吧，等我去M國的事情定下來，這段時間我好好準備材料。」

等到周一，顧明明把準備好的材料帶到所里。

她到得早，在門口簽了束花，找瓶子把花插好，最後換了衣服進了實驗室。

因為舉報的事，大家的目光或多或少的往她這邊落。

袁夢佳不見人影，老高跟小趙偷偷玩著手機，蔡姐進進出出，泡茶、澆花、上廁所，就是不幹一件正事。

她自己不幹，還拉著顧明明。

「我周末新買的綠茶，你試試。你那舉報的事，結果還沒出來呢，那麼積極做什麼？」

茶是不錯，不過顧明明不懂她的邏輯，「這兩者沒有必然關係。」

蔡姐道，「當然有關係，所里要是不還你一個公道，咱就罷工。」

顧明明傾向於蔡姐只是單純的想罷工。

……

張主任上午有個面試，之前那個清潔阿姨被袁夢佳給氣走了，大家已經連續一周的時間都是自己清洗自己打掃衛生，早就怨聲載道了。

清潔工一直在招，只是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一直沒招到人。

要求其實也不高，識點字，能把東西清洗乾淨，會簡單的分類歸納就好。

這好不容易有人來面試了，張主任事先還對著鏡子練習了一下什麼叫和藹可親。

來的是個年輕人，長得還很帥氣，張主任差點以為自己發布錯了招聘信息。

「那個，我們這裡招的是清潔工。」

那人點點頭，「我知道，我沒什麼文化，就只識點字，所以找工作很難，再不找份工作，我可能就要餓死了。」

張主任遞了個同情的眼神，「你別騙我，我們可是要做背景調查的。」

那人點點頭，「絕對不騙你。」

張主任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帶著那人在所里轉了一圈。

蔡姐伸長了脖子，「視察小姐來了？還是所里最近在招新人？都沒聽說啊，張主任帶誰來了？」

顧明明沒抬頭，也沒應聲。

沒一會，張主任就帶著那人進了實驗室，邊走邊說。

「剛才跟你說的，還有這實驗室，平時不能進，等大家都下班了，你才能進來。東西不要亂動，這裡面有的東西可是有毒的，一招致命那種。」

那人連連點頭，「我一定記得。」

蔡姐看著那人哇靠了一聲，拉了拉顧明明的手臂。

「這什麼情況？」

顧明明抬起頭，看向張主任。

站在張主任身後的那人一臉傻笑的沖顧明明搖搖手，無聲的喊了一聲，「明明姐。」

張主任正好回頭，往他臉上看了一眼，心道，九年義務教育還是沒有普及到傻子啊。

張主任拍拍手，示意大家看過來。

「給大家找的清潔工找來了，從明天開始，大家下班前把要清洗的東西放在水槽那裡就行了，各自的東西各自鎖好，雖然這裡有監控，但真要丟了也不好找。」

蔡姐又是一聲哇靠，「你家孟仲春瘋了？」

別說蔡姐了，顧明明也是滿頭問號。

孟仲春這又是在玩什麼？

張主任介紹完，又帶著孟仲春出去了。

顧明明放下手裡的東西，取下護目鏡，接了口罩，也跟著走了出去。

「孟仲春。」

張主任回頭，看了看顧明明，又看了看孟仲春。

「你們認識？」

孟仲春道，「我沒有地方住，明明姐好心，讓我暫時住在她的空房子里。」

張主任哦了一聲，果然是個可憐人。

難怪能找到這裡來應聘清潔工，說不定是顧明明介紹的呢。

「那你們聊，我讓人去幫你把入職手續辦好，明天你就可以上班了。」背景調查也不用了。

孟仲春：「謝謝張主任。」

顧明明瞪著孟仲春，「你來這裡做什麼？」

孟仲春大義凜然的道，「我覺得明明姐上次說的很對，我應該找份工作，自力更生！」

「清潔工？」

孟仲春仍是一副大義狀，「革命事業只有工種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那頭張主任從辦公室里伸個腦袋出來，喊了一聲，「小孟，過來簽個字。」

孟仲春響亮的誒了一聲，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

顧明明在原地站著他進了辦公室，深吸了口氣，回了實驗室。

「明明，什麼情況啊？小孟怕不是瘋了？」

顧明明又深了口氣，認真的道，「不要有職業歧視。」

蔡姐語塞，好半天才找到話說。

「我知道清潔工是份高尚的職業，但是你家小孟會嗎？」

顧明明想到他連家都不會收拾，哪裡會幹這種活，他就會耍嘴上功夫。

「工作吧，不談他。」

中午下班，顧明明跟蔡姐兩人一塊去食堂，剛換了衣服出來，孟仲春就竄了出來。

「明明姐、蔡姐。」

蔡姐好笑的看著孟仲春，「你這唱的是哪出啊？」

孟仲春道，「找份工作謀生嘛。」

蔡姐的眼睛在兩人身上來迴轉了兩圈，依她看，謀生是假，謀人才是真。

她放開挽著顧明明的手，「那個明明，我還有點事找老高，你跟小孟一塊去吃飯吧。」

她說著還推了把顧明明往前推了一把，「人小孟第一次來，你照顧著點，別把人弄丟了。」

顧明明頗為無語看著蔡姐越退越遠。

孟仲春摸著肚子，臉上一臉期待。

「明明姐，我餓了。」

顧明明：「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孟仲春兩手空空，「張主任說門禁卡跟飯卡什麼的，要明天才能辦下來。」

顧明明刷了兩份工作餐，回頭看著孟仲春，「別玩了，這不好玩。」

孟仲春：「我沒有玩，反正做什麼工作都是做，開心最重要嘛，我就想著找個離明明姐近一點的工作。」

顧明明心道，她的申請要是能審批下來，她在所里呆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一個月。

食堂的伙食其實不錯，可能是因為他們所里人不多，飯菜做起來容易些。比起一般的企業來，不要好太多。

但小少爺吃不慣，看了眼菜色，臉就垮了下來。

顧明明看了他一眼，孟仲立即忙眉眼齊開笑著道。

「哇噻，這個飯菜看著就很好吃。」

顧明明：「好吃你就多吃點。」

孟仲春面有難色的將飯吃完，「明明姐，你們中午一般做什麼？」

顧明明道，「中午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孟仲春點點頭，站起身。

顧明明看著他那少爺樣，「盤子要自己收。」

孟仲春啊了聲，沒聽懂，又四下看了看，看別人是怎麼做的。

顧明明拿著盤子起身，「走吧。」

孟仲春拿著盤子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吃剩的飯菜倒這裡，要是吃不下，可以讓阿姨少給你點，不要浪費糧食。

盤子跟碗放水槽里，那邊是洗手的地方。」

顧明明一個指令孟仲春一個動作，洗完手，顧明明又抽了張紙巾給他。

張主任不知道什麼時候笑眯眯的站在兩人身後，「明明帶小孟來吃飯啊。」

顧明明不知道他這一臉喜色從何而來，但還是點點頭。

張主任欣慰的道，「這孩子雖然長得不錯，腦子不太好，我還擔心他跟所里的人處不來，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你多帶帶他。」

顧明明冷靜的提醒張主任，「我們工種不同。」

她不職業歧視，但她一個搞研究的，也沒法帶一個清潔工，張主任這是私亂來。

張主任似乎才想到這個問題，咳了一聲，「我說的是別的方面，生活上嘛。」

張主任彷彿被下了降頭般，顧明明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麼建樹性的話來。

「主任，您先吃飯吧，一會飯菜該沒了。」

下午，消失了一上午的袁夢佳終於出現了，她一來就又跟個打了雞血的戰鬥雞似的。

袁夢佳拿著資料趾高氣揚的給大家布置小組任務，顧明明拿筆把要點記下來。

蔡姐聽著覺得不對勁。

「袁組長，你這麼分配任務沒問題嗎？老高跟小趙兩人加起來都沒明明一個人任務多。」

老高跟小趙得了便宜，互相看了眼，但沒說話。

袁夢佳看了眼顧明明，見她也沒說話，於是道，「眼皮子別那麼淺，任務多，是給你機會，別人想做都沒機會。」

蔡姐哼了聲，「這機會你怎麼沒留給你自己？身為組長，你又給自己留了什麼任務？」

袁夢佳一僵，心裡暗暗後悔，早知道不該當眾分佈任務，直接私下裡把任務分佈下去，就沒那麼多事了。

她道，「我是組長，需要制定小組計劃，還要負責監督、統計、記錄……」

她話還沒說完，蔡姐就嗤了一聲，「還真是辛苦呢，都快趕上文工團了。」

袁夢佳：「你別無理取鬧。」

蔡姐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扔，「我去找主任，看看是我無理取鬧還是你狗仗人勢。」

老高跟小趙都得了便宜，怕蔡姐怕事情鬧大，他們兩個也要跟著倒霉。

小趙拉著蔡姐，「蔡姐，有話好好說，你覺得不公平，我們可以跟袁組長再商量。」

老高也道，「是呢，打狗還要看主人啊，我們再商量。」

本來十分氣憤的蔡姐聞言，又坐了下來，她忍著笑，「你說的對，那就商量吧，反正這麼個分配法，我第一個不同意。」

袁夢佳咬著牙，「小趙呢？」

小趙裝傻笑了兩聲，「我都可以的。」

「老高呢。」

老高道，「蔡姐不是說明明的任務太多了嗎，看明明自己的意思。」

袁夢佳最後才看著顧明明。

「你說呢。」

顧明明笑了一下，「我說，不公平。」

蔡姐都替她出頭了，她這時候說不計較，是在陷蔡姐不義。

袁夢佳不得不忍著氣重新分佈了任務。

蔡姐見目的達到，也不再追問袁夢佳這個組長做些什麼了。

袁夢佳到底上頭有人，她要繼續留在所里，也不能直接就掀了袁夢佳的底。

不過蔡姐這一鬧，老高跟小趙也不好意思往她跟顧明明這邊湊，五個人的小組，被明顯分成了兩派。

顧明明收了筆記本，拿著申請材料準備去找張主任。

孟仲春還沒回去，顧明明一從實驗室出來，他就不知道從哪蹦了出來。

「明明姐。」

「你不是明天才正式上班？」

孟仲春點頭如搗蒜，「我在等明明姐下班，晚上一起去吃飯，慶祝我找到工作好不好？」

不好。

孟仲春一臉自豪：「雖然只是一份清潔工作，但也是我靠努力得來的。」

「你……先找個地方呆著吧，我先工作。」

顧明明深吸了口氣，進了張主任的辦公室，把申請材料交給他，又問。

「張主任，舉報的事怎麼說？」

張主任道：「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就好了，這事所里沒什麼態度，對你不會有影響。」

張主任都這樣說了，顧明明點點頭，「謝謝主任。」

她從張主任的辦公室出來，孟仲春已經沒在門口了，顧明明站在走廊里四下看了眼，沒看到他人，又回了實驗室。

新的項目里有部份涉及到DNA結構的研究，這是顧明明的強項，不過這部份被袁夢佳分給了老高，老高正拿著資料跟數據進行比對，顧明明看了眼收回視線。

蔡姐對舉報的事最為上心。

「怎麼樣，主任怎麼說？」

顧明明道，「沒事，這事不會對我有什麼影響。」

蔡姐鬆了口氣，「那就好，材料交上去了？」

顧明明點點頭，對著蔡姐道，「你也抓緊時間。」

蔡姐嘆了口氣，抬頭看著頭頂，「我是不指望了，我彷彿已經看到了我的天花板，要不我跟小孟一塊搞清潔去算了。」

顧明明：……

等下了班，消失了一下午的孟仲春又蹦了出來。

「明明姐。」

顧明明身形一頓，邊往外走邊問他，「下午去哪了？」

話音才落，孟仲春就揚起手，對著看門的葛大爺搖了搖手。

「葛叔，我走啦，回見。」

葛大爺也樂呵呵的擺了擺手，「回見回見。」

顧明明由上自下的看了他一眼，「人緣挺不錯。」

孟仲春道，「我下午沒事，就在門衛室葛叔聊天。」

顧明明哦了一聲，「聊了什麼？」

孟仲春想了想道，「男人之間的秘密。」

兩人一塊去了停車場，孟仲春也不用她請的自己就鑽上了車。

顧明明問他，「你想去哪吃？」

孟仲春道，「明明姐說了算。」

顧明明笑了一下，「慶祝你找到工作，你說了算。」

孟仲春喜滋滋說了一家餐廳的名字，顧明明手一頓，隨即發動車子，「好，就去那裡。」

孟仲春說的那家餐廳屬中高檔餐廳，菜色不錯，因為裝修風格、環境背景、餐餐等等都做得很適合拍照，很是受年輕人的追捧。顧明明去過一次，嫌遠，就沒再去過了。

人均消費也沒到離譜的地步，不過，按孟仲春現在這份工作的月薪來算，他們兩個人去吃一頓，得花掉他大半個月的工資。

兩人到了餐廳，服務員一見他們兩人就問，「請問二位是情侶嗎，如果是的話，我們有情侶專區。」

顧明明剛想說不是，孟仲春就道，「專區有優惠嗎？」

服務員笑著道，「有的。」

孟仲春拉上顧明明的手，「我們是。」

顧明明的眼神橫過來，孟仲春小聲的說：「明明姐就當為了省點錢嘛。」

到了專區，氣氛變得不一樣，連燈光都暗了下來。

顧明明環視了一圈，愣了一下，不動聲色的跟著服務員走到一張空的餐桌前落了桌。

孟仲春從坐下來就一直追問著情況專區的具體活動，細細聽完后詢問顧明明的意見。

「明明姐，情侶套餐是最划算的，我們點這個好不好？」

顧明明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好。」

孟仲春點完餐，見顧明明若有所思，他揚起笑臉。

「明明姐，在想什麼呢？工作的事？還是……在想我啊？」

顧明明很想把面前的餐具叉到他臉上去，讓他少說騷話。

她道：「在想一首詩。」

孟仲春：「什麼詩，情詩嗎？」

顧明明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后，慢慢的道：「辛波斯卡的《不會發生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