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餐廳老闆
張主任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也想給孟仲春留點面子。
他撓著頭走到門口時,正好看見劉江開著豪車離開。
孟仲春一手抱著花,一手拿著小馬扎,回過頭,跟張主任大眼瞪上小眼。
張主任把葛大爺的保安室給佔用了,在裡面一臉痛心疾首的問孟仲春。
「你進研究所有什麼目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孟仲春給了張主任一個我什麼目的你看不出來么的眼神,他就是為了神聖的愛情啊!
張主任閉閉眼,孟仲春這麼白凈,來的時候連燒杯都不會洗,身上衣服雖然認不出牌子,但也一看就是好的。
他是瞎了才看不出來這是個小少爺!
他抖著手,「你父親跟你大哥知道你來這的事嗎?」
孟仲春抬頭挺胸,又是一臉驕傲:「我覺得跟他們那種市儈的商人相比,我更需要一份更體面的工作。」
他這麼說,他父親跟他大哥知道嗎?
再說,他年紀輕輕的,騙了所有人,進了研究所來做清潔工就很體面了?
張主任深吸了口氣,「小孟啊,既然我都知道了,那我肯定不能留你了。」
孟仲春哦了一聲,這事他知道,不會有迴旋的餘地。窗戶紙都捅破了,就算張主任想,也不能違反規定把他留下。
孟仲春看著張主任真誠的道,「還是感謝張主任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
聽完這句,張主任臉色緩了很多,略帶點關心的問,「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孟仲春笑著道,「出了所里,往右走五百米,那家新開的餐廳是我的,主任以後去吃飯,給您打折。」
行吧,是他擔多餘的心。
張主任又看了他一眼,「那你現在?」
孟仲春道,「我就在這裡等明明姐下班吧,就不再進去了,免得聞師兄說我動機不純。」
張主任:「他也沒有這個意思。」
孟仲春本來想趁機也給聞科上上眼藥,不過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
他在所里時間雖然不長,但也看得出來,張主任也不容易,他跟聞科之間算來算去也是私事,就不給他老人家添堵了。
「主任您忙。」
張主任是挺忙的,他又得開始招清潔工了,這會一定得招阿姨,連老頭都不招!
……
孟仲春一直等到下班。
顧明明不再為了等他而比別人晚下班,今天跟他沒來研究所之前一樣,跟蔡姐一塊,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從裡面走了出來。
孟仲春捧著玫瑰上前,「明明姐。」
張主任這邊跟孟仲春聊完,回去通知了所有人。說的不多,只說孟仲春已經離職了。所里跟孟氏一直有合作,事情鬧得難看了,大家面子上都下不來。二來,雖然知道孟仲春騙了他,但他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年輕人,為了愛情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顧明明本也以為孟仲春已經走了,這會見到人顯得有點意外,拉著他往旁邊站了站,免得擋了別人的路。
孟仲春一點也沒有把「開除」的事放在心上的樣子,笑容依舊燦爛的把花舉上前。
「明明姐,你晚上沒事吧?一起吃晚飯好不好?」
顧明明接了花。
蔡姐跟著兩人一塊站到了邊上,孟仲春的事,她從頭到尾都知道的,她打著趣,「小孟,就請你明明姐一個人吃飯啊?我也沒事呢。」
孟仲春看了蔡姐一眼,又把顧明明手裡的花拿到了自己手上,「我幫你拿著。」
他臉上還帶著笑,對著蔡姐道:「我只想請明明姐一個人吃飯。」
蔡姐一愣,朝顧明明看過去。
顧明明也笑了一下,道,「蔡姐,改天我們再一塊吃飯,今天我跟他有點事情要聊。」
蔡姐愣愣的點頭,剛要走,就看到聞科從所裡面走了出來。
她站定,在原地打了聲招呼,「聞師兄。」
聞科點了一下頭,走過來:「怎麼都站在門口,不走嗎?」
蔡姐道:「我正要走,明明要跟小孟一塊去吃飯呢。」
聞科視線轉了一下,也沒多說。
孟仲春笑里藏著刀子,「聞師兄,你怎麼這時候就下班了?」
聞科笑笑,一副願聞其祥狀,「我不能這時候下班?」
孟仲春理所當然的道:「你不讓我在這裡幹了,所里的衛生就沒有人做了,你既然暫代所長的工作,自然就要以身做責,燒杯洗了嗎?地拖了嗎?垃圾倒了嗎?」
聞科還沒說什麼,蔡姐就道:「小孟,你說什麼呢?怎麼就是聞師兄不讓你在這幹了?」
這事要是理論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顧明明暗暗的拉了孟仲春一把,對著聞科道,「他胡說八道,聞師兄你別理他,我們有事先走了。」
顧明明拉著孟仲春離開,再不走,不知道他又要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
蔡姐看著兩人拉扯著離開,嘀咕了句,「明明跟小孟感情真好。」
聞科沒說話。
蔡姐轉頭看他,「聞師兄,上次去你們學校,你請了我吃飯,現在也輪到我請聞師兄吃飯了,正好,我還想請教聞師兄一點工作上的事。」
上次聞科請的是顧明明,只是剛巧她也在,就一起吃了個飯,算不上是請她吃飯。
蔡姐故意這麼說,意思也很明顯。而且,蔡姐明示暗示的,也不是第一回了。
聞科沒正面拒絕過,但意思也挺明顯,他欠了欠身子,道:「言重了,請教談不上。吃飯的話,改天我再請你吧,今天我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聞科雖然是顧明明直系師兄,但方向還是不一樣的,他暫代所長一職,主要也是管理上的事,對於研究上的細節,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他說完又沖蔡姐點了一下頭,快步離開。
……
孟仲春跟顧明明又去了中午吃飯的那家餐廳。
一進門,孟仲春就問服務員,「你們老闆呢?」
服務員道:「我們劉總先走了。」
劉江也沒交代他們晚上孟仲春會過來,不禁有點無足無措。
這餐廳本來是家快要倒閉餐廳,那些辦公室還沒搬的時候就沒什麼生意,現在搬得七七八八了,更是沒人來了。
老闆半年前就開始往外盤了,但一直沒有人接手,店裡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一個后廚一個服務員,為了省錢,店裡平時連燈都不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店早就倒閉了。
有人前段時間把店盤了下來,把人又都招了回來,開了工資是原來的兩倍。生意好不好,本來也跟他們無關,只要工資照發就是了。但老闆給這麼高的工資,他們自然希望餐廳都多開些時日。
中午孟仲春過來,看劉江那送菜的架式,似乎是貴客。晚上他又來了,劉江不在,也沒提前交代,服務員緊張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仲春找了張桌子坐下,把花放下,菜單都沒拿,對著服務員道:「中午的牛排跟沙拉,再來份蘑菇湯就行了,菜好了就上過來,不用過來服務。」
服務員暗暗的鬆了口氣,抱著菜牌離開。
顧明明等人走了,問孟仲春:「劉總?」
孟仲春雙手撐在桌子上,托著下巴笑著道:「明天就是孟總了。」
顧明明瞬間明白過來,難怪中午吃飯的時候那麼個送法了。
「看來不用擔心所里的事對你有什麼影響。」
孟仲春俊臉一皺,「有影響的,影響很大,我這不是不想讓明明姐擔心,所以才把所有委屈跟傷心都往肚子里咽了。」
他騙人在先,按照規定,他連研究所的大門都進不了,有什麼可委屈跟傷心的?
她道:「不用再洗燒杯了,也是好事。」
顧明明沒什麼胃口,看著東西一點都吃不下,但還是像中午那樣幫孟仲春切好了牛排。
孟仲春一掃方才的委屈跟傷心,吃得一臉幸福,顧明明看著他,也跟著吃了兩口,喝了小半碗湯。
孟仲春吃完,見她沒怎麼動,皺著眉道,「明明姐,不好吃嗎?我讓服務員給你換別的。」
顧明明連忙攔住他,「不是,是中午吃得多了,現在不餓。」
孟仲春哦了一聲,「那……明明姐心情有沒有好點?」
顧明明先是一怔,又是一笑。
「你哪裡看出來我心情不好了?」
孟仲春想了想,還是說:「明明姐,別生氣了,也別難過。」
顧明明攪著果汁的手停了下來,目光盯著孟仲春,但沒說話。
孟仲春道,「今天這事都是聞師兄不好,蔡姐就算沒有通知你,肯定也是他指使的。」
顧明明沉默了片刻,好笑的道,「這麼有禮貌?叫聞師兄了。」
孟仲春嘀咕,「我才不想叫他師兄呢,這不是怕你生我氣嗎?」
顧明明道,「不會,先前是因為你在所里,聞師兄是領導,你得有禮貌。現在你不是了,想怎麼叫就怎麼叫。」
孟仲春點點頭,繼續說,「那姓聞的,使這麼一招,就是為了逼我離開,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蔡姐嘛,我都看得出來她喜歡那姓聞的了,她眼光那麼菜,會做點蠢事也能理解。那姓聞的這麼做,應該也不是針對明明姐,就是針對我而已。」
孟仲春一口一個姓聞的,讓顧明明失笑,也沒讓他這麼不客氣。
不過,他確實說對了。
今天的事,確實讓她心裡不舒服。雖然所里誰也沒有義務幫另外一個人兜著事,聞師兄且不說了,她一直把蔡姐當成好朋友,她們之間,不僅僅是同事關係。
蔡姐今天的那套說辭,實在漏洞百出,她也從來沒有人不在實驗室,卻把手機那麼隨意的扔著的時候,還是那麼顯眼的位置。
顧明明想了想,問孟仲春,「你覺得這件事我不應該計較嗎?」
孟仲春搖搖頭,「我是希望你不要為了這件事難過。」
顧明明心裡一緊,好半天都沒說話。
孟仲春以為還在想今天的事,亂子飛速亂轉著,想著該說點什麼讓他明明姐開心才行。
顧明明突然開口道,「你知道我申請去M國的事嗎?」
別說!
他不想聽這個。
孟仲春現在安慰不了人,他需要被安慰。
他點點頭,這事他其實也早就知道了,他知道顧明明被舉報的事,自然就知道了她為什麼會被舉報了。
只是那電視里不都演了嗎,為了愛放棄一切,前程算什麼,人類的發展算什麼,哪裡有真愛偉大?
孟仲春矯情的問:「明明姐,你會為了我放棄出國嗎?」
顧明明看著他,認真的道。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這事一直沒有定下來,是不是我還不一定。我現在告訴你,是因為我確實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改變我的計劃,審核要是通過了,我不想等到我走的那天再告訴你。」
雖然早就知道是這樣,但聽了顧明明的話,孟仲春還是像個被扎漏的氣球,渾身泄著氣。
……
顧明明以為自己把事情挑明了,孟仲春也該偃旗息鼓了。
卻沒想到孟仲春不幹清潔工了,專心當起了餐廳老闆。
他這身份一被拆穿,人也隨之高調起來。
以前一天就一束玫瑰花,現在變成了一天兩束,每天親自給顧明明送過來。
早上顧明明上班的時候他就在研究所的門口等著了。
中午則是一手提著讓餐廳后廚特意為顧明明做的飯菜,一手抱著玫瑰花。
所里的人自然議論紛紛,不出幾天,流傳的版本經過不停的傳播、修正、再傳播,已經變成一個富二代為了真愛甘願做一個清潔的故事。跟事實,倒也沒有太大的出路。
他這麼高調,影響自然不小。
但孟仲春現在不是研究所的員工了,聞科跟張主任都管不了他。要說影響,他就在門口送束花送個飯菜什麼的,這種事要說起來,反倒顯得上綱上線了。
他時不時的,還給張主任跟葛大爺捎點好吃的。
張主任吃人嘴短,每回見了他還樂呵呵的打個招呼,葛大爺對他來找顧明明的事,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聞科拿孟仲春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他把顧明明的申請遞交了上去,等著上面的審批回復。
上次視察小組的事,後續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這事聞科本來準備親自去解釋,結果不等他去,上面反倒催起他來,讓他趕緊把申請遞交上去。要是有影響,上面絕對不會來催他要顧明明的申請資料。
沒等聞科想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來,學校那邊又來了消息,說是學生不滿他把課放下,到研究所來。學校為了安撫學生,已經考慮要把他再往回調了。
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聞科只好跟學校商量,等下個學期他再回學校。
但學校那邊明顯等不了,回復他,「就是因為期末了,學生們意見才大,研究所那邊就讓張主任先頂著,學校的事更重要。」
算頭算尾,聞科在研究所,也就呆了一個星期。
上周五吃的接風宴,這周五又吃踐行飯。
作東的還是張主任,這次人就多了,顧明明跟蔡姐都在,還有其他幾個同是青大畢業的。
孟仲春從葛大爺那裡聽到了消息,直接殺到了飯局上。
他帶著禮物,一進去就言辭懇切的道,「聞師兄雖然只做了我一天的領導,但我時刻謹記著聞師兄的教誨,今天才知道聞師兄要走了,我來給聞師兄送行。」
張主任拉著他坐下,「踐行踐行。」
孟仲春改口,「對,是踐行,我文化不高,聞師兄海涵。」
他說著去看顧明明,「明明姐,是叫海涵吧,我沒說錯吧?」
顧明明忍住笑,「沒錯。」
吃飯的時候,孟仲春一直拉著聞科喝酒。
不光他自己跟聞科喝,他還拉著另外幾個青大畢業的一塊給聞科敬酒。
「怎麼著大家也是一個學校的畢業的師兄弟,聞師兄要走了,這頓踐行酒一定要喝好。咱聞師兄這麼大個領導,你們不給師兄面子,也不給領導面子嗎?」
師兄面子要給,領導面子更要給,聞科雖然要回學校了,但因為研究所就在學校名下,日後也許還能撞上。
孟仲春說到大家心裡去了,這酒,確實該喝。
聞科是文化人,又要臉面,實在是應付不了孟仲春這套流氓作派,菜沒吃上幾口,光喝酒了。
其他人開始還拘著,見聞科給面子的喝了幾杯后,也放開了。
桌上的酒越喝越少,蔡組見他們儼然是要不醉不歸了,一臉擔心。
「主任,他們這麼喝得喝多吧?」
張主任嘿嘿笑,「沒事,明天不是周五嗎,喝多也沒關係。都是年輕人,平常上班一個個的都嚴肅得很,讓他們喝。」
要以前,還能說嚴肅,最近可一點都不嚴肅。
孟仲春把頭帶起來,把場子拱熱了,自己就退了場。
他拿著空的酒杯坐到顧明明身邊。
孟仲春自己的碗筷早在喝酒的時候,就不知道吃得扔哪去了,顧明明只好往自己碗里夾了些菜放到他面前,又起身去找乾淨的筷子。
顧明明感覺手上一松,低頭一看,孟仲春已經拿著她的筷子吃了起來。
邊吃還邊道,「這酒好燒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