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李檀
李檀說完便蹲在了地上,頭埋在肘窩處,抑著讓人聽起來堵心的哭聲,甚是狼狽。
李檀今年十五歲,去年中元節的時候錦城花市開了個燈會,林鈺便帶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們去賞燈、放河燈。
李檀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左青柳便是在這燈會上。熙攘的人群讓李檀覺得有些煩躁,便告知了林鈺準備先行回山莊。轉頭的那一回眸,正巧左青柳也回過頭來,眼波流轉間淺淺一笑,揚起手中的絹扇半掩住了臉龐。她身側的一盞貓蝶圖的八角燈柔光慵懶,把她的臉照映的紅潤飽滿,像秋天掛上了枝頭的蘋果,清香誘人。
李檀是個嗜書如命的,白日手舉書卷,夜晚枕冊而眠,平日里甚少出門。可那一眼之後,李檀竟連書也看不下去了,紅著臉發著楞,一坐就是一天。
這李檀就像一隻剛睜開眼的小雞仔,第一眼就看見了左青柳,看到眼裡就再沒能拔出來。
後來,林鈺覺得晚鏡的這個比喻實在很妙。
過了些時日,被相思折磨得很苦的李檀悄悄地找到了林鈺。雖然林鈺素日里一副懶散的模樣,但相較於嚴肅的父親和不著調的母親,李檀的選擇值得理解。當然,也值得同情,因為他對林鈺坑坑哧哧地說了自己的心思后,不消一個時辰,李香兒就讓齊大娘把媒婆找來了。把李檀羞臊的不肯出屋。
親,自然是一提就成。霽月山莊,多少人巴望著能把閨女塞進來,左掌柜家中坐著,媒婆從天而降,笑得他差點當晚就把姑娘卷吧卷吧抬過來。
李檀和左青柳的婚事是定在下個月初五的,從出了正月李檀就像打了雞血似的,坐立難安。可眼看好日子將至,這左姑娘卻突然沒了。
林鈺頂瞧不上李檀這個樣子,說起來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書讀了一屋子,怎麼最後就讀出這點骨氣來。於是沒好氣地道:「人死如燈滅,以後你多出去走走,漂亮姑娘多的是。」
李檀噎了一聲抬起頭,臉色越發難看了,沖著林鈺喊道:「不!我非左姑娘不娶!她沒了,我,我……我娶了她的牌位也要跟她過一輩子!」說完嚯地站起身來,風一樣地颳了出去。
晚鏡白了林鈺一眼,責怪道:「哪有你這麼勸人的。」
「實話不是?」林鈺聳聳肩膀,「讀書都讀傻了,大約是『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類的酸詞看多了。那左青柳是個什麼樣的人都沒弄清楚呢,就不由分說的相思起來。娘也是的,這親事定的真不著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改改那風風火火的性子。」
「還不都是你漏的風,也好意思說娘。」晚鏡琢磨了一下,又側頭問他,「聽你這話的意思,你覺得左青柳死的蹊蹺?」
「說是病痛難忍,懸樑棄世了。」林鈺把張禾打聽來的消息與晚鏡說了。晚鏡聽完也是覺得古怪,卻道:「不管別人家的事了,還是想著怎麼勸勸李檀要緊。」
如果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晚鏡掛心,那便是這霽月山莊的家人。晚鏡知道,李檀是個實心眼的人,性格相當對得起他的名字,又硬又直的不開竅。加上他對左青柳又是個一見鍾情的初戀,著實的讓晚鏡放心不下。
一個情竇初開的痴情種子,能把事情做得有多絕對,別人不知道,她晚鏡卻是真真體會過的。
人說佳人難得,晚鏡卻認為是『家人難得』。便囑咐了齊大娘多看著點李檀,別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