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媽媽
「原來如此。」這是個帶走話題的好機會,我順勢說,「我記得你接受不了謊言,這麼說你對你媽媽真的很寬容。」
她說:「有些書上說,媽媽是最愛我的人。」
我說:「所有的媽媽都是這樣的。」
「不是的。」她說,「有些書上也說,有些媽媽不是。」
我說:「那你覺得你媽媽愛你嗎?」
儘管候太太焦慮又易激惹,又對我諸多敵意,但那時我從不懷疑她對勝男的愛。
她不及我媽媽強大,不及我媽媽冷靜,不及我媽媽的財富——她不能很好地掌握自己的人生。
但我覺得,她就像這世上千千萬萬平凡的母親那樣,愛著勝男。
那天勝男對我說:「你媽媽一定很愛你。」
我問:「你為什麼這麼判斷?」
我對她的邏輯向來都很感興趣。
她說:「你跟他通電話的時候每次都很溫柔。」
我笑著說:「這你就不知道了,一般男人打不過我媽媽。」
她根本就理解不了玩笑,認真地問:「你也打不過她嗎?」
我說:「我沒試過。」
其實,拋開關係。如果要論體力,一個擁有我這般身體素質的男人,一定可以打得過我媽媽。
但我媽媽總是能贏,因為這樣的男人總會迷上她。
——除了我叔叔。
那天我被勝男教育了,她說:「你不應該打你媽媽。」
我說:「那是一定的,她可是我媽媽。」
「就算她不是,你也不應該。」勝男說,「不可以打人,因為這樣無法解決問題,只會失去對方。」
我說:「這是你從書上看到的嗎?」
勝男沒有回答。
不久后,我才知道。那是心理諮詢師說的。
因為勝男的抑鬱症,有一部來願意那些同學,還有一部分來源於候太太。
那天分手前,勝男對我說:「你會跟你媽媽接吻嗎?」
我說:「當然不會,你為什麼這麼問?」
「你很愛你媽媽,她也很愛你。」她說,「我哥哥說,相愛的人會在一起接吻。」
我說:「親情的愛是不在其列的,接吻是彼此有愛情的人才會做出的行為,親人之間反而要迴避這個行為。」
她點了點頭,汲取了這個知識點,又說:「那你和誰接過吻呢?」
我說:「我沒有和別人試過。」
見她垂著頭不說話,我又不禁說:「我沒有喜歡過別的女孩。」
她依舊那麼波瀾不驚:「那你有愛過別的女人嗎?」
我失笑道:「連喜歡都沒有,當然就更加沒有愛了。」
她點了點頭,扭頭看向我,卻並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著我耳朵附近的方向。
她總是這樣,看著對方,但又不敢與對方對視,此刻的樣子讓她感到放鬆。
她說:「那你愛我嗎?」
我知道,我不應該承認。
作為那塊表的主人,我跟不會說謊的勝男是沒結果的,雖然我已經在越陷越深。
最重要的是,我教過她,如果明白不可以回答,那就保持沉默。
想到這兒,我的心底又感到了一陣害怕。
要是不回答,我會失去她的。
於是我終於還是說出了口:「我當然愛你。」
她笑了,說:「我知道。」
她還說:「我們來接吻吧。」
然後她閉起了眼睛,對我說:「請你也閉上眼睛。」
這是我第一次吻她。
當時我閉著眼,感覺到她細長微涼的手指。
它在我的臉頰上遊走,它仔細地摸索著,彷彿在用觸覺重新認識我。
然後我感覺到了她的唇。
柔嫩而馨香。
那是我倆第一次接吻,莫說她,連我都不知道該干點什麼。
我的經驗僅限於堂哥給我發的電影,他的口味太重了,那裡面已經沒有這種基礎的操作。
何況那些女演員太粗糙了,和勝男不一樣。
勝男吻著我的嘴唇,彷彿直接吻進了我的心窩裡,她的吻沸騰了我的血液,令我血脈僨張。
她是我的天使。
不過這美好的一刻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車窗上傳來的「篤篤」聲,我倆睜開了眼睛。
我們已經到了,車窗外是候太太鐵青的臉。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候太太並沒有打我。
她只是打了勝男。
那天她打來電話指責了我一通,我也道了歉。
她不依不饒,並且表示以後不會再同意勝男跟我見面。
我忍不住說希望她再考慮考慮。
這來得太突然,我還沒有準備好。
然而她便問出了那個致命的問題:「你能娶她嗎?」
「……」
「你能娶她嗎?繁玥?」她不斷地問,「我可以讓她跟你見面,可你能娶她嗎?勝男和別的女孩兒不一樣,她不是正常人,她是個殘廢!她根本就是個傻子,誰都能哄得走!她沒法保護自己,沒法工作,她這輩子都得靠別人管著!我要把她嫁給一個可靠的男人,而不是娶不了她,把她當玩物的大少爺,你明白嗎!」
「……」
「繁玥,你長大了,你不是小孩子了!」她激動地說,「你是個男人了,你明白的。她現在還有幾分姿色,我們再給一些錢,還能為她挑個丈夫。如果她被你玩弄成了殘花敗柳,到時候……」
她突然不說了。
因為電話那端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電話斷了。
我不安地坐在原地,直到凌晨十分,手機忽然又響了。
是一串陌生號碼。
接起來,那邊是勝男。
她說:「這是我大嫂的電話。玥哥,你來接我。」
「……」
她不斷地重複著,語氣完全是機械的:「你來接我,我要死掉了。」
勝男的嫂子,就是那位寧綺雲小姐。
其實我記得她的名字,經常能夠見到她。
她長著一張清純的臉,極為愛笑,目光卻並不是很快樂。
她把勝男送到門口,滿臉擔憂,欲言又止。
勝男很狼狽,她的額頭磕破了,臉頰上劃了一道血痕。
衣服是亂的,膝蓋破了一大片,血把褲子破碎的布料黏在了傷口上。
一隻腳也扭了,她嫂子說:「是因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這個女人很會說話,她沒有說是誰導致的。
勝男不肯讓別人接觸她,於是我幫她剪開褲子處理傷口,這才發現,她的大腿上也有青綠色的手印。
我問勝男:「這是誰掐的?」
她沒有說話。
我媽媽是個很兇的女人,一言不合就會揍人,而且被她揍其實不算壞事,畢竟揍代表她還是想要這個人的。
她的手下都知道,哪天她不揍了,笑眯眯地對待他們的錯誤了,才是她們的末日。
不過我媽媽從來都不打孩子。
她說孩子是最好的,最包容,最天這麼,最善良的。
哪怕最頑皮的孩子也配得到她耐心的對待,她甚至會把槍藏起來,像個幼兒園老師似的,跪下來微笑著同他們說話。
我打了候太太后,我媽媽來處理這件事。
不驚動她已經不行了,畢竟我打了一個長輩,侯董也非常生氣。
我媽媽帶著堂哥親自趕到醫院探望候太太。
候太太不敢不見——我媽媽根本沒預約,她直接帶著兩車隨扈站滿了整條走廊,破門而入。
她把幾箱錢跟禮物堆到了候太太的病房裡,自己熱情地坐到床邊,握住了候太太的手,有意無意地露出了腰間的槍。
候太太的臉是慘白的,在一旁坐著的侯先生也受驚不小,站起了身。
我媽媽是去道歉的。
她握著候太太的手,滿臉誠懇地說:「讓你受驚了,我兒子不懂事,我帶他來向候太太你……」
說到這兒,她抬頭看向侯董,笑著說:「以及侯董道歉。」
說完,她扭頭命令我:「過來!」
我輕車熟路地走過去,微微彎腰。
果然,她毫不意外地扇了我一巴掌,那聲音聽著大,其實也沒多疼,倒是我媽媽的語氣極為嚴厲,十分嚇人。
她說:「混賬!給你槍是讓你對長輩使的嗎!跪下!向侯董和太太道歉!」
候太太沒吭聲。
我就要往下跪,侯董立刻扶住我,笑著說:「念姐,孩子不懂事,知錯就好了,別讓孩子跪。」
又對我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知錯就好,呵呵……」
他不敢讓我跪,因為他知道,我媽媽不是真心的。
侯董做東,中午擺宴。
候太太說是起不來,侯董便沒有帶她。
席間我媽媽一改強勢作風,酒過三巡,便開始跟侯董抱怨:「當年有這孩子時,我才十七歲,什麼都不懂就當媽媽了。這兒子越大我越管不了,我家不比您家,沒有您這樣的男人把持著,都沒人能鎮得住這小子。外面人都覺得我強勢,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多艱辛,我要是有侯太太這樣好運,能遇到良人,何至於此呢……」
她邊說邊哭得梨花帶雨。
侯董被她說得心軟不已,柔聲安慰:「玥玥已經是很好的孩子了,其實念念,你恐怕還沒有了解情況,這孩子之所以發這脾氣,也是因為我老婆實在過分……我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把勝男從樓上推了下去。」
我媽媽故作驚訝道:「這肯定是意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