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封蔭祖與白小憐
「封先生!」
冷落雪打斷對方,態度冷硬,「不要以為拿著一份離譜的親子鑒定,就在這裡胡亂稱呼。我確實是孤兒,但一出生就被杜家收養,所以,我不可能是你們封家的孩子!」
封清秋搖著頭,上前抓起冷落雪的手。「雪兒,我的雪兒······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當年的不守信用。
上一回我被人偷襲,醒來后,所有的事情竟都想起來了,的確是媽辜負了你。
可是雪兒,當年媽媽真的不是故意要丟下你的,你能聽媽好好說說當年發生的事情嗎?」
冷落雪忽地甩開對方的手,面色陰沉地道:「二位是走錯地方了吧,要說故事就說給封婉聽,我一個外人沒那個空閑聽你們說古道今!」
「不,你不是外人!雪兒,求你了,我就只佔用你一點點時間,至少,你也有權利知道真相。雪兒······」
封清秋聲淚俱下,苦苦哀求,饒是一旁的張媽也不禁落淚。
冷落雪煩躁地抓了一把頭髮,不耐煩地回坐在沙發上。
「要說故事就快點,我一會兒還有工作。不過,我事先告訴你們,我是個沒心沒肺的,別指望我能改變什麼心意!」
見冷落雪坐下,封清秋趕緊擦乾眼淚,與封霆岳一同坐在冷落雪對面。
封清秋吸了吸鼻子,平靜片刻,緩緩敘述起過往
「雪兒,其實,媽從小,也是個孤兒。
我和霆岳,名義上其實是堂兄妹,我的父親,便是當年那個為了愛情、離經叛道的封家二少爺封蔭祖······」
一切的一切,就要從這個封蔭祖說起。
當年封蔭祖,不顧世俗,拋下榮華富貴,攜著名伶白小憐離開龍城,去了南城郊外隱居。
對外他們是兄弟,然而關起門來,他們每日里唱唱戲,養養花,種種菜,過著恬淡的田園生活,夫妻極為恩愛。
唯一缺憾的,便是兩人是同性,無法孕育小孩。
無巧不成書,隱居半年後,他們隔壁村子里一戶姓冷的人家,誕生了一個女娃。
由於家境十分貧窮,家裡已經有好幾個女兒,男人便準備將剛出生不久的女嬰送人。
這事情被封蔭祖知道了,夫妻倆就給了冷家人一筆錢,欣然收養了女嬰。
又因為跟封家脫離了關係,封蔭祖便讓女嬰還姓本姓,取名冷出塵。
就像他們的愛情一樣,不被世俗所污染。
然而,人世間,哪裡來的真正的世外桃源,他們的同性愛情,很快就在當地傳開來。
白小憐極為疼愛出塵,冷出塵能走路了,為了冷出塵,他經常拋頭露面,抱著冷出塵出去玩耍。
漸漸的,路人開始對他指指點點,暗地裡議論。
起初,二人都不甚在意大家的看法,直到有一天,冷家人上門。
那一天,封蔭祖外出釣魚,只有白小憐帶著孩子在家中。
冷家人忽然破門而入,還帶來了許多強悍的村民,說要把那個女孩重新抱回去,不能讓他們兩個敗類給糟蹋了,
白小憐抱著已經帶大了三歲的女娃兒,怎肯鬆手。
村民們便指著白小憐破口大罵,各種不堪入耳的髒話都落進白小憐耳朵里。
甚至到後面,還朝他扔東西。
這些,白小憐都獨自承受著。
直到幾個村民上前要搶奪孩子,白小憐終於大吼一聲,抽出一把平時唱戲用的佩劍,指著要上來搶奪的人群。
人群以為他不敢,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其中有一個大膽的伸手就要奪劍。
接下來,只聽一聲慘叫,奪劍的那個壯漢,倒在了血泊中。
聞訊從外面捕魚趕來的封蔭祖,一進屋,便見到這樣的慘景。
他想也沒想,就跑過去抱住受驚的白小憐,安慰他,什麼事都不用擔心。
大家見到白小憐持劍殺人,短暫震驚后,便聽到人群里有人大喊大叫,也有人跑出去找保長,屋子門口一團亂遭。
白小憐無聲地看著身邊的男人,深深地看了片刻,然後默默地將手裡的女娃兒交給封蔭祖。
封蔭祖沒有多想,接過冷出塵。
而就在這當口,白小憐忽然退後兩步,手裡放下的劍重新快速提起,橫在了白皙的脖子上。
封蔭祖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他只聽到風中傳來白小憐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下輩子,我想做女人······
之後的事情,就是這樣,既然一命抵一命,便不了了之。
封蔭祖將白小憐葬在後院的梨花樹下,那是白小憐最喜歡吊嗓子的地方。
白小憐唱的那段《梨花頌》,一直在他耳邊環繞,是楊玉環臨死前的絕唱,亦是白小憐一生的凄涼寫照。
梨花開,春帶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為一人去
道他君王情也痴
天生麗質難自棄
長恨一曲千古迷······
幾天後,冷出塵的親生父親找到了封蔭祖。
他告訴封蔭祖,那天是他老母親聽了別人的慫恿才上門鬧事,他並不知情,後來知道了,卻已經發生了慘劇。
對此,他很痛心。鄭重表示,冷出塵就是封蔭祖和白小憐的孩子,當初寫下的那張字據便是證明。
並還在白小憐的墓前發下重誓,此生都不會要回孩子。
封蔭祖凄涼一笑,人已不在了,這些也就都不重要了。
封蔭祖朝著新墳再次深拜,他看著三歲的女娃,想起白小憐臨終時的眼神,無限情義,盡在不言中。
他懂了,白小憐捨不得冷出塵,也捨不得他,希望能用冷出塵羈絆住他,不讓他殉情。
白小憐連他的餘生都安排好了,可是他呢,又為白小憐做了什麼!
跪在梨花樹下,封蔭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一個月後,封蔭祖回到了闊別三年的封家大院。
他跪在老父親的病榻前,懇求老父親收留冷出塵。
老父親雖然恨鐵不成鋼,但是終究是自己嫡親的兒子,他怎會真的捨得放下。
封老爺子同意封蔭祖回歸封家,還許他一半家業,但前提是,必須把冷出塵送走。
封蔭祖自然不肯,雙方僵持下,封蔭祖忽然倒地昏迷。
醫生說,封蔭祖一直強忍著悲痛,連日來的心傷,在到了封家后,身體已經是病入膏肓,只能好好靜養。
封蔭祖這一躺,就是一個月。
一個月後,封蔭祖身體有所好轉,便決定,既然封家不收留冷出塵,那麼,他也沒有留下的必要。
他抱著冷出塵,跟封老爺子生硬地告了別,便要出封家大門。
一個小人兒擋住了他的去路,緊接著,小人兒對著四周很有氣魄地喊了一聲,「給小爺我把堂叔留下!」
頓時,十幾個家丁將封蔭祖圍了起來。
封蔭祖淡漠無語,兄長封元祖尷尬地跑了過來。
原來,這個小人兒不是別人,正是被封家人寵到天上的長孫封霆岳小少爺。
封元祖佯裝要揍兒子,覺得兒子不該對叔叔無禮,心裡卻是覺得兒子做的很對,這樣一來,他也就不用又去勸說弟弟留下。
封霆岳避開父親,跑到封蔭祖面前,扯著封蔭祖的褲子,一雙眼睛卻是看向堂叔手裡抱著的小女娃。
「堂叔,不要走好不好?」
封蔭祖輕嘆,「堂叔也不想走,可是······大人的事情,你不懂,回屋去吧。」
封霆岳很是決絕地一撒手,「我說不準走就是不準走,要走,也得把她留下!」
大傢俱都愕然。
封蔭祖卻是眯起了眼睛,言語冰冷,「怎麼,你想讓她成為你的玩具?記住了,她可是你的堂妹,不會淪落到遭人踐踏!」
說罷,他陰著臉就往外走。
封元祖趕忙上前攔住他,「弟弟,你誤會了,霆岳很善良的,他沒有那樣的壞心思。他只是······
實話告訴你吧,這一個月你養病其間,都是霆岳他在幫你照顧出塵,出塵所有人都排斥,就是唯獨不排斥霆岳。」
「大哥的意思是······」封蔭祖有些愣怔。
封元祖語重心長道:「其實,父親他已經不再那麼堅持送出塵走了,霆岳他幾乎每天都在求他的爺爺,說出塵各種各樣的好。
所以,弟弟,留下來吧。你是封家二少爺,流落在外,你讓我這個做大哥的,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就當是為了出塵有個生長的好環境,你也不該帶著出塵在外漂泊。」
封蔭祖沉默,低頭看向出塵。
「堂叔,你放心,有我封霆岳在,沒人敢欺負秋兒!」小封霆岳一拍胸脯,很是豪氣地道。
封蔭祖蹙眉,「秋兒?她什麼時候改名了?」
封元祖笑道:「父親取的,父親說,既然確定是你的養女,就也該姓封。
她來的時候正是中秋,冷落清秋節,就叫她封清秋,找個黃道吉日給她上族譜。」
封蔭祖再次沉默,沒想到老父親早就對他做出了讓步,剛剛的告別,怕是又惹他老人家傷心了。
封蔭祖問冷出塵,「塵兒,你願意留下嗎?」
冷出塵看看封蔭祖,又看看腳下的小哥哥,純真地點了點頭。
封霆岳高興地手舞足蹈,伸出小胳膊,「秋兒,哥哥帶你去後花園抓蛐蛐好不好?」
冷出塵看了封蔭祖一眼,封蔭祖將她放在地上,得到默許,冷出塵靦腆地將手伸進封霆岳的手中。
看著兩個小人兒蹦蹦跳跳的背影,封蔭祖終於長舒一口氣。
只是好景不長,由於思念成疾,一年後,封蔭祖的身體終究還是徹底垮了。
知道自己大限已至,那晚,他安頓好封清秋,便悄悄離開了封家大院,獨自一人回到了他和白小憐的愛巢。
抱著那棵梨花樹,他倒在了白小憐的墓碑前。
死的時候,很安詳,唇角,還帶著笑意。
或許,他看到了白小憐,或許,他們已經約定好了來生······
得知封蔭祖去世的消息,封老爺子再也支撐不住,於當晚暴斃。
封家一下子死了兩個重要的男人,大家沉浸在哀痛當中的同時,都把視線怨恨地瞪向了四歲大的女孩兒——封清秋。
姨奶奶們房裡的親眷,都說封清秋是個不祥之人,應該送走,並從封家除名。
要不是封元祖這個當家人態度強勢,不讓大家再說這樣的話,只怕封清秋真的會被送出封家,任其自生自滅。
然而,大家的話,還是讓封元祖的妻子林氏有了顧忌。
對這個終日里與自己兒子玩在一起,吃在一起,甚至有時睡在一起的女娃兒,產生了嫌棄的心理。
林氏下過許多次命令,不準下人把封清秋帶進她的院子,她不想封清秋再和兒子一起玩耍,免得沾了晦氣。
可是她的強勢,終究抵不過少年老成的兒子。
封霆岳得知母親不喜歡封清秋後,便將自己的書房搬到了堂叔的院落里,光明正大地要和封清秋一起讀書寫字。
林氏勸不住兒子,丈夫又怨她多事,對封清秋是越發不喜,只是不敢明裡表露出來。
就這樣,兩個孩子就像大觀園裡的賈寶玉與林黛玉一樣,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地一起長大,就差一層窗戶紙。
封清秋喜歡白色的花,封霆岳專門在後院開闢出土地,為她種上了一片潔白的茉莉花海。
封霆岳十七歲那年,封清秋十四歲,二人在一次郊遊時,他讓同學暗地裡幫他們拍了一張照片。
然後請了能工巧匠做了一條獨一無二的項鏈,親自刻上了塵封二字。
封清秋的十四歲生日宴會上,封霆岳就送了這條紅寶石項鏈給封清秋,併當眾向封清秋表白。
大家對於他們的關係,有的質疑,有的感動,個中情感,只有他們二人知曉,別人難懂其中。
封清秋懂事較早,對於封霆岳的表白,她自然是歡喜,同時也覆上一層不安。
她知道,她的身份始終不被封家人認可,若不是大伯和封霆岳愛護她,呵護她,在這樣的大家族中,她肯定步履維艱。
首先對她有敵意的,就是堂嬸嬸——封霆岳的母親,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樣面對她。
日子,就這樣在戀愛的甜蜜與家族的矛盾中度過。
直到封霆岳二十歲,他跪地向封清秋求婚,一石激起千層浪,封家人終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