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回春堂大藥房

兄弟倆推車自行車，拎著蛇皮袋子走出東南區的集市。

「哥，咱們現在去哪？」庄石一臉失落，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看不到一點精氣神。

莊周氣的瞪了他一眼。

其實庄石還想問「一屍兩命」是什麼鬼？剛剛也張嘴問了，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不該你知道的別問！」

下午時分，集市依然熱鬧。可東南區收藥材的也就黃老闆一伙人，這會站在集市出口，舉目四望，別說是庄石，就連莊周也情不自禁的皺了下眉頭，躊躇滿志。

城北集市上也有兩個收藥材的攤位，可……

莊周皺著眉頭想了一會，猜測這兩三個攤位之間都串著氣呢。黃老闆之所以敢這麼壓價，一方面是他是本地人，算是地頭蛇。另一方面，攏共一個行當，為了壓價相互間通過氣。說不定，這會黃老闆手底下的夥計已經搶先一步去了城北。莊周手上的這幾百斤藥材想賣上一個好價格，希望不大。

「去城北。」

莊周推著自行車當先而行，心裡也是打了個突，暗自嘆口氣說：「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大不了把藥材拉回去，等個把月去有關部門檢測之後，拿著化驗單再來一次。

城北集市要更熱鬧些，達不到後世旅遊度假人滿為患的程度，但也是烏泱泱的一大群人湧進去，沿街的叫賣聲更響亮，耳邊一片嘈雜。

顯然沒見過這麼多人的庄石有些激動，臉都是漲紅的。操著大嗓門在莊周耳邊喊：「哥，那邊好像有一個藥店開張，在放炮呢。」

「滾一邊去，熱。」

莊周一臉嫌棄的把弟弟扒拉開，踮著腳一瞧。

可不是……

不遠處一家沿街的藥店張燈剪綵，藥店的門面很有氣勢，吸引了不少過路的人圍在門口看熱鬧。

莊周看了下藥店橫樑的一個牌匾，呆了一瞬間。

回春堂大藥房。

「是它？」

莊周臉上一抹驚訝之色一閃而逝，目光竟隱隱有一絲激動起來。

「快，去那個新開張的藥店，黃精不愁賣了。」

說完話，徑自推著自行車，悶著頭朝人群里闖。

「這人誰啊？」

「你小心點啊！」

「哎呀，自行車壓到我腳了，討厭。」

莊周不管不顧在人群里左衝右突引來一片罵聲。

身後，庄石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他沒他哥那厚臉皮，哪怕快讓路人吐沫星子淹死了，仍舊是一臉笑著，一口一個大哥，大姐，叫的分外親熱。

眼看莊周快不見了身影，庄石也是急了，學著他哥低著頭朝人群里闖。

「大哥，讓一下。」

「大姐，麻煩讓一讓。」

有一個系著馬尾辮的小姑娘不樂意了：「你喊誰大姐呢？」

一個拄著拐棍的老頭也沉下臉：「你還沒我孫子大呢，再亂喊一個試試！？」

庄石：「……」

好不容易擠進了人群，庄石一抬頭，瞧見他哥已經把自行車停在了店門口的一個角落裡，自己拎著一個蛇皮袋子進了藥店。

「哥？」

庄石喊了一聲，連忙跟了上去。

幾個在門口放炮發傳單的店員，一臉詫異的看著這兩兄弟。

「同志，您是？」

一個年輕漂亮的店員，攔在了路中間。

「你們這收藥材嗎？」

「收。不過……」

「收就行，我賣藥材。來，麻煩讓一讓。」

店員也是無語了，眼睜睜看著莊周一點不見外，把她擠到一邊，拎著一個蛇皮袋子吃力的往店裡走。

「你死人啊，過來搭把手！」

他回頭，沒好氣的沖庄石吼了一聲。

庄石：「……」

店員：「……」

這兄弟倆是真沒誰了，旁若無人的樣子。特別是那個哥哥，臉皮賊厚。穿的帶著補丁的衣服，腳下一雙黃膠鞋，集市這裡可不幹凈，踩了一路的香蕉皮、狗屎、黃泥巴……

這時一落腳，原本乾淨的能找出人影來的地板磚，留下一行泥腳印子。

店員一張臉黑下來，目光不善的看著兄弟倆。

「停！」

「你們站那，別過來。臭烘烘的，噁心死了。」

「賣葯去後院，還有，進店要排號，知道伐？」

「後院？」

莊周動作一停，連忙笑著道：「好嘞！」

轉身要走，又讓店員給攔下了：「過來取號，鄉下人，一點規矩沒有。」

庄石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臊的。

莊周也不知道是臉皮厚，還是沒看見店員一臉的嫌棄，厭惡，取了號，還不忘客客氣氣的跟人家說一聲：「謝謝。」

兄弟倆出了門，莊周從口袋裡拿出來一把零零散散的毛票。

「拿著，去買盒煙，要最好的。」

「哥。」

庄石拿著錢，一臉糾結。

這點錢是兄弟倆身上所有的積蓄了，當然這不是重點，他之所以糾結，大概是剛剛店員的一句「鄉下人」刺傷了他。

莊周張嘴要罵人，見庄石低著頭，一臉寒酸的看著自己破了洞露出襪子的一雙黃膠鞋，沒來由的心軟了一下。

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先去買煙，等你回來，我跟你聊兩句。」

「嗯。」

不大一會，庄石去而復返。

一盒煙遞給了莊周。

拆開。

莊周抽出來一根，自己沒抽，遞給了庄石。

「哥，我不抽。」

「拿著。」

給弟弟點了，看著他笨拙的把煙捲夾在兩指之間，又好氣又好笑。

「覺得那店員態度不好？」莊周問。

「嗯。」

莊周點了點頭，盯著開業的回春大藥房看了一會，悠悠道：「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說了，說點實際的。」

這藥店，是公家開的，懂啥意思吧？

咱們把藥材拿來這賣，價格不會高，但也絕不會低，很公道。

而且他們藥店有專門的供應社，這次對外採購屬於意外，量絕對不大。所以大概會有很好多人，跟咱們一樣擠破了頭求人家買咱們東西。

求人你懂嗎？

呵呵……別胡思亂想了，走吧，進去。這年頭，能把臉面，尊嚴變錢花，你不樂意，有大把的人樂意。等哪天你能混出個人樣來，讓別人買你面子，又或者，把你的名字往出一露，就是錢！那才好，你哥我也跟你沾沾光！

庄石似懂非懂。

去了後院。

門口有一條隊伍長龍，和莊周說的一樣，大把的人願意把尊嚴變成錢花。

「35號！」

院子里有人高喊了一聲，隊伍里，一個精瘦的中年人提著鼓囊囊的蛇皮袋子吃力的向前跑。

「來啦。嘿嘿，同志您辛苦。」

「哪那麼多廢話，把葯裝上去，過稱！」

庄石看著眼前這一幕，羞愧的低下頭去，拳頭攥得很緊，骨節處泛起病態般的蒼白色。

身旁，莊周無奈的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36號！」

「37號！」

……

「45號！」

莊周連忙應了一聲：「在，在呢。」一溜小跑的過去。

在院門口豎了一張牌子，上面有各種收購價格。

莊周匆匆掃了一眼，上等黃精，10元一公斤。

走上前，忙把煙掏出來，一人一根給幾個工作人員遞了上去。

幾個人看了下煙盒的牌子，皺了下眉頭，不情不願的接了過去。

「幾位，您看我這藥材成色，這價格能不能……」莊周點頭哈腰之後，做了一個單手向上抬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