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國王劇團（一）

長睫輕顫，太宰治選擇不說話，露出一個純潔無辜的茫然微笑。

笑起來，彷彿背景都在biu~biu~閃光。

中原小雪從小長在顏值遠超平均值的環境里，也被這個笑容閃到了。她注視著太宰的笑容，心裡嘆了口氣。

兩個世界，雖然是文豪的異世界同位體，但是二者間卻有差別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差異，小雪對此心知肚明。

且不說她並不了解文豪太宰治，只是知道一些他的生平。更沒有太宰的書，沒有看過書便沒有發言權。

僅僅看這兩次與這個太宰的接觸……

他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呢。她這樣想著。

於是，心情有些複雜的小雪最後只是對太宰露出一個安撫性質的笑容。

太宰怔住。

中也嘖了一聲。

但是他素來十分看重在小雪面前可靠穩重的哥哥形象的塑造，此時當著小雪的面也不能多做什麼，只是摸摸妹妹的頭，轉移她的注意力。

蘭堂也是這麼打算的，他稍轉身體，攬過小雪的肩，再自然地側向中也。中也配合地往邊上一站。一系列動作下來，短短數十秒后，太宰只能隔著兩座大山，隱約看見小小姐烏黑的後腦勺。

太宰：「…………」

軍警高層終於得以與中原小小姐面對面了，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正欲開口。

「小小姐，夜安。」不遠處傳來低沉的男聲。

森鷗外頂著來自各方的冰冷視線，笑眯眯地朝小小姐招手，一派溫和可親。他慢慢走近，「隔了很長時日，但我還是想親自感謝小小姐所送的西洋棋，我近來都是使用這幅棋子呢。十分好用。」

原來這就是森先生。

——一個熱愛橫濱的有理想之人！同時還是中也哥的上司，對中也哥頗為照顧。

中原小雪頓時笑彎了眼，也朝他揮手：「您是森先生？您也晚上好。您喜歡那套西洋棋真是太好了！不過不是我送的，是我哥哥。」

森鷗外淺笑著：「難道不是與小小姐一同選的嗎？我感受到棋子里的心意了呢。」

呵。這說的什麼垃圾話。

蘭堂淡淡打招呼：「鷗外先生，好久不見。」

「蘭堂先生，夜安。」森鷗外含笑回道。

和蘭堂認識好幾年了，蘭堂素來都是冷冰冰一聲森先生，以鷗外先生之名稱呼還是頭一遭。他微微眯眼。

卻見小小姐又露出那種複雜的眼神。

森鷗外把剛剛太宰翻車的一幕盡皆收入眼底。

臉上仍帶著溫潤儒雅的笑容，心中微妙的咯噔一下，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他瞟了一眼一旁的蘭堂。素來對他靠近小小姐十分警惕抗拒的蘭堂此時表情平靜極了。

這一剎，腦海電閃雷光，他忽然想明白——想來是蘭堂為了避免小小姐被太宰接近，提前用了什麼手段，比如提前泄露一點太宰黑歷史什麼的。所以小小姐才會一知曉太宰治的名字臉色變了。

所以，適才蘭堂故意以鷗外稱呼他，是打著同一個主意？！

數個念頭從腦海閃過，時間只過去數秒。

森鷗外就聽得小小姐的聲音。

「森……森鷗外？」

森鷗外表面上還是從容地應道：「小小姐，我的名字的確是森鷗外。」

中原小雪微微張著嘴，茫然地打量面前彬彬有禮看上去人模人樣的中年男士，怎麼都無法給資料里那個森鷗外畫上等號。

森鷗外，與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齊名的三大文豪之一。為了前途拋棄初戀，甚至連面對遠渡重洋的戀人的勇氣都沒有，連分手都是拜託母親和妹妹去說的渣男。固執古板害了數千條人命的庸醫。事後更是意圖逃避責任，故意遺漏或竄改相關紀錄，強行抹消掉自己污史劣跡的無擔當之人。

想起最近無意間在網上看到的資料，渣男、庸醫、不負責任、無擔當等等辭彙都一股腦地砸在森鷗外頭頂。

森鷗外：「…………」

看來蘭堂先生真的是在小小姐面前暴了他的黑歷史。他黑歷史是不少，可也不至於讓小小姐這樣啊？？

他看向一臉淡然的蘭堂先生。

蘭堂回以矜持的點頭。

不枉費他費了點力氣，做了個電腦插件，確保小雪使用電腦時一定會彈出相關森鷗外的「逸聞趣事」（污史劣跡）。

中原中也面對Boss疑慮的眼神，無力地拉了拉自己的帽子。

不消說另一個世界的黑歷史，就說本世界……您自己的黑歷史，您心裡沒有一點數嗎？

不過，中也此時最掛心的不是一個名字泄了老底的搭檔和上司。他感覺到手掌下小雪的肩膀在微微顫抖。

中原小雪正在懷疑人生中。

她尊敬好久的森先生就是森鷗外。

她河邊偶遇的跳河小哥是太宰治。

就好像隨便遇個人都是文豪……

（來掏家的澀澤龍彥不會也是什麼文豪吧？！）

——她的文-運如此昌盛的嗎？！

她對自己的運氣產生了深刻的懷疑，忽然又想到一事。

中也哥的上司是森鷗外，這個太宰好像也是哥哥的同事。

他們港黑還能好好的嗎？？？

她深沉地在心中回蕩起一個憂慮：

——如果中也哥未來失業了，該怎麼辦？

一時間，中原小雪的腦海里湧現出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

太宰治眯著眼思索一陣，無比自然地插嘴問道：「森先生，您這次出門沒有帶小愛麗絲嗎？」

小愛麗絲……

據說，另一個世界慘遭森鷗外拋棄的初戀名字也叫——愛麗絲呢。

中原小雪恍恍惚惚。

兩個世界的同位體的確有相當大的差異，但是二者間的共通性也在「潤物細無聲」的發揮作用。

就像詩人中也「有一顆高貴的詩心」，溫柔以待世界，她的中也哥同樣有一顆無比高貴的心。就像詩人蘭波如他筆下的醉舟，被人稱為「羈風之人」，蘭堂爸爸冷淡舒緩的外表下同樣是一個桀驁不馴、自由的靈魂。

本質上的東西是沒有變的，連那些乍一看很大的差別也像是建立在相通性上的創世神的惡作劇。

太宰與文豪太宰的共通性是對死亡的迷戀，那森鷗外呢？莫不是同一個愛麗絲。她腦海里勾勒出舞女愛麗絲的模樣。

等等——小愛麗絲？？

小？？

難道……

中原小雪的眼神鋒芒一閃，看向森鷗外的眼神多了一分審視和嫌棄。

此時，福澤諭吉和亂步也已經近前了。

頗具威嚴的銀髮大叔身著傳統的綠色浴衣，神態端肅，一看就十分正經。身側跟著一位偵探打扮的眯眯眼少年。

江戶川亂步連忙拉了一下社長，「社長，你該自我介紹了。」

福澤諭吉一下子沒跟上亂步的思路，不是亂步想打招呼嗎，怎麼又成了他自我介紹了。不過他仍信任的嚴肅開口道:「在下福澤諭吉，是武裝偵探社社長。」

福澤諭吉其實是接到夏目老師的消息來走這一趟的。他們武裝偵探社人手不足，力量有限，並未直接參与到戰場前線，而是負責策略和情報分析工作。今日是計劃里的反攻日，天降泡泡輕易吸引了所有大佬的注意力。

老師在隱居中，就委託他走這一趟，一探究竟。

只一句話。他的教導者過於嚴肅啦。

亂步無奈地抿抿唇，卻沒說什麼。

一句話，夠用了。

今天的亂步大人也在為偵探社操著心。社裡人手不夠，這麼不錯的苗子就在眼前，沒理由不爭取。

他驕傲地想著，社長等下一定要好好誇讚他。

這簡短的自我介紹成功讓小雪的眼睛「嘀」地亮了。

——福澤諭吉！！

萬元大鈔上的福澤諭吉！

武裝偵探社……不是混黑的！！！

——原來不是所有文豪都在混黑！

中原小雪一臉鄭重的打招呼:「福澤先生您好！我是中原小雪，十分榮幸見到您！」說著，她甚至鄭重地鞠躬。她其實還想握個手來著，握住萬元大鈔·福澤諭吉，不知她今日財運能否再大漲。

森鷗外:「…………」

眼睜睜看著原本對他好感度很高的小小姐轉瞬之間清零好感，並且全部加到銀狼閣下頭上了呢。

這時候，被無視多時的軍警高層終於見縫插針，「中原小小姐，晚上好。」

「您好。」中原小雪總算恢復了冷靜，有禮貌地回禮。

「樓外風大，不若我們進屋？」

***

於是，十分鐘后，會議室內。四方就坐。

樓外龐大的泡泡群，還在月光下流溢七彩光芒。

高層開門見山：「不知小小姐可知這是怎麼回事？」

中原小雪終於整理好複雜的心情，側首看著自己的異能力。

異能力挺拔如竹地站在在她的身後，坦然地面對在座大佬的打量，自顧自對小雪溫柔一笑，並rua了rua她的頭髮。

中也和異能力並肩，給妹妹扎場子，忽然發覺不對頭，怎麼這個異能力比他高？

他低頭一看。

這個異能力居然根本沒有落地，而是離地十來厘米的飄著，只是唐裝較長的下擺擋住了，一眼看上去彷彿有一米七幾。

中也的眼神瞬間變了。

這個【污濁了的憂傷】怎麼回事？！

中也微妙的心情尚無人得知。

異能力淡淡開口。

【烽火連三月。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兵戈浩未息，蛇虺反相顧。】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是……中文？？？

還是古詩？？

哦豁，好像涉及到知識盲點了。

日語詩歌要做閱讀理解，換成難度更高的中文還要做文言文翻譯嗎？

中原小雪環視一圈，看著諸位「文豪」，痛心疾首：「所以說就是要多讀書嘛。」

至少文豪森鷗外和萬元福澤諭吉都稱得上是擅長中文，甚至還寫得一手不錯漢詩。

太宰噗地笑出聲，果然是小小姐。

眾人：「…………」

中原小雪解釋道：「連綿戰火延續到現在，活著的人姑且活一天算一天，死去的人卻永遠不會復生了。這場戰爭還未結束，那些如同蛇虺一樣的狠毒兇殘之人反而還在互相照應密謀。」

軍警高層有話說：「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中原小雪眨了下眼睛，「澀澤龍彥不是您們引進橫濱的嗎？」

「這這個……」

她笑眯眯安慰道：「引狼入室反被狼噬，並不是什麼羞於明言的事。」

「…………」

「何況，澀澤先生好像是有人指使的呢。」中原小雪平靜地甩下一個炸雷，「他說他遇見了一個好心的俄羅斯人，提供給了他許多情報。」

——不錯。

那些組織忽然一窩蜂湧進橫濱，以橫濱為戰場開戰。再之後，忽然有誰提出引入澀澤龍彥結束戰爭，再到今日，澀澤龍彥忽然反叛。如果不是他在中原小雪那裡就被抓了個正著，若他真的出現在戰場上，以他的異能……

在場沒有一個傻子，瞬間領會到這樁樁件件意外之下的暗流。只是眼前必須最先解決的戰爭佔住了他們的眼睛和手。雖然心裡有所懷疑卻不能立刻著手去證實。

至於軍警則是吃了情報延遲的虧，未能第一時間拿到澀澤背叛的消息。

不等諸人把這個雷消化掉。

異能力蹙著眉，繼續道：【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

說著指了指中也和站在森鷗外身後的太宰。

痛心疾首·JPG

小雪接著做翻譯：「戰爭到現在都沒有結束，竟然連小孩子們都上了前線。」

在場人看了看武力值天花板中原中也和擁有反異能大殺器的太宰治，這二位可不是未成年嗎？齊齊默然。

【道途猶恍惚。

憂虞何時畢？

奸臣竟菹醢，同惡隨盪析。】

「在路途中思考許久，憂慮這戰爭何時能結束？」中原小雪語氣舒緩地說出最後一句話，「——看來只有把作惡之人都施以嚴酷的手段，同惡的人就會隨著就被掃蕩、瓦解、離析。戰爭也就結束了。」

這話說的沒毛病。

森鷗外眼睛發亮地看著小小姐，這樣的決斷，加入港黑多合適。

不過——

軍警：「小小姐，同惡之人？！」

泡泡里可不只是入侵的敵對方，港黑成員，還有軍警啊。

中原小雪雙手撐在桌子上，捧著自己的臉：「我一個小孩子哪裡分得清誰是敵呢。當然是一籃子裝起來，送到軍警總部。要大人們來辨別啦。」

有理有據。

各路人馬面面相覷，一時沒有誰先開口。

一室寂靜中。

「那，小小姐意下如何呢？」最先開口的是太宰。

他帶著笑，饒有興趣的問道。

中原小雪困惑的目光略過在場的大人們，彷彿在問：我還是個孩子，你們問我幹啥呀？

而大家長蘭堂只是摸摸她的頭。他坐在小雪一側，宛如定海神針，但是從頭到尾都沒開口。

中原小雪歪頭思考半晌：「您們是問我的想法嗎？」

她甜甜一笑：「按照慣例來就行。」

「什麼慣例？」太宰又問。

「我聽說就是軍警的通緝令是有物質獎勵的。」

她頓了頓，無比自然地又看向森先生，「我還聽說黑手黨里有贖金這個說法。」

她笑眯眯：「那麼按照慣例來就行了，一個泡泡一份錢。把錢打進我爸爸的老賬號里就行。」

軍警：「…………」

森鷗外：「…………」

「我還聽說美國前幾個月有人提起指控政府監控的訴訟。訴訟周期太長啦，我不打算打官司，但是精神損失費是不是該結一下。」

軍警：「…………」

中原小雪說完幾個「我聽說」，略顯羞澀的笑了笑：「具體的事我也不明白。大人們商量好具體數額就行。」

她彷彿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補充道：「不過，為了大家都滿意，我建議——不若請旁邊的福澤先生作為中立方進行公證吧。」

「對了，誤傷的軍警叔叔，勞煩拿我的精神損失費平分給他們作為補貼吧。」

她最後結語：「我只是做了市民應該做的事。」語畢，她期待地看著在座的大人們。

中原小雪：勞煩打錢.JPG

在這難言的寂靜里，亂步和太宰先後噗嗤地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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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解鎖情報：

1、總結一下這幾章所引用詩句出處，全部都是斷章取義，而且翻譯時做了些微調整~

2、杜甫《春望》《石壕吏》《雨》《羌村》《北征》

3、中也《污濁了的憂傷之中》《馬戲團》《羊之歌》《雪賦》

4、把這一章塞下將近四千七，下一章就可以開新副本啦！啦啦啦！感謝在2020-05-0117:59:00~2020-05-0217:51: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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