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夏目、織田和杜牧(十六)
森鷗外回以一個假笑。
直覺。他信?
太宰治翹起嘴角,回了一個比他還要做作的笑容。
直覺。他信?
眼底沉沉暗色,太宰治笑眯眯的。
他也不信呢。
所謂直覺,不可能憑空產生。比起相信直覺,他還不若相信是精神系異能,或是誰的暗示。
但這個懷疑他是不會告訴森鷗外的。
「森先生,現在是如何決定的呢?」
森鷗外目光奇異地打量他。
*
中原小雪毫無在槍炮下的自覺。
她打量著紀德的神色,稍有驚詫地掀了掀眼帘,「看來你心知肚明啊。」
「身為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如今——」
「不管是誰引吾等來此,不管是誰在背後操控,都已無所謂。」紀德冷冷道。
唯一灼熱的視線停在織田作身上,「吾等願望只有一個。」
——死在戰場上。
織田作蹙起眉。
小雪終於沉默一下。
半晌,才笑了一聲。
「有覺悟的愚蠢總比單蠢要強。」
夕陽愈發綺艷,彷彿要再被黑夜吞噬前奮力一搏,拚力將自己的榮光展現得淋漓。
港黑大樓。
森鷗外和太宰治仍在對峙。
森鷗外沒有回答太宰的問題,而是另起一個:「太宰君,你恐怕很難理解何謂軍人吧。」
森鷗外曾經擔任過軍醫,是真正走上過戰場的人。
「我曾說你和我有些相似。」
太宰治輕嗤,「啊呀呀,別說這麼噁心的話。」
森鷗外面不改色繼續道:「所謂軍人,心中皆有信仰。這樣的人能殺不能辱,能殺不能騙。」
太宰原本冷淡的微斂眼眸,他立刻領會到這言外之意:「是法國當局想——」
「法國輕武挺好用的。」森鷗外如是說。
「mimic過分理想化,眼中容不得絲毫沙子,能力又過分出眾,佔住位子擋了他人的路。所以,他們被選為了政治的犧牲品。所謂犧牲品本該像牛羊一樣易於宰殺。可惜,誰也沒想到Mimic太強了,居然殺不掉。」
「——是想借刀殺人啊。」
森鷗外笑起來,紫眸在緋色夕光下透出如血的腥色。
「是這樣的。」
*
與此同時,破敗的洋房。
中原小雪幾乎同時說出類似的話。
「那你可知,曾經對你們定下叛國罪的人如今想讓你們死,哦不,是一直想趕盡殺絕滅口來著。但是你太強了,自己找死還怎麼都死不掉。」
「於是,那些政客和軍官便想到了借刀殺人。」
紀德握住槍械的手微顫,他的面廓硬朗如同堅冰,眼神更加冷。
小雪慢吞吞的繼續道,「啊,看來你心裡也有所猜測。」
「或許你們心裡還覺得自豪和驕傲。如今喪家之犬,東逃西竄,狼狽度日,終不忘故國,不忘軍人的天職。」隱帶諷意。
回答小雪的是紀德舉起的槍。
小雪端坐扶手椅上,輕輕一拍扶手,漂浮在半空,與紀德對視。
「所以,我要說——你真蠢啊。」
華麗的歐式扶手椅向前漂浮,小雪停在紀德跟前。
「你們真愚蠢啊。」
「他們想讓你們死,為的是殺人滅口,為的是掩蓋罪行,為的是排除異己,為的是日後高枕無憂繼續縱享富貴,為的是——繼續壓榨你所想守護的國人和同胞。」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實,你們視而不見。卻只在自憐自艾,自傷於過去的榮光,無法自拔。不是蠢是什麼呢。」
紀德在顫抖。
他背後的mimic成員也不安似的動搖了一下。
小雪背對夕光,臉龐沒入暗色里,她的語氣更加舒緩。
「你慷慨赴死,含笑而逝。我猜,會有人比你們更高興,大概會連開幾場私密的聚會彼此祝賀。」
她裝模作樣的用一句法語道:「啊,紀德那個蠢貨終於死了。」
紀德眼中透出猩紅。
織田作往前一步,「小雪……」
小雪回頭,調整扶手椅挪到織田作跟前,吐了吐舌頭,舉起右手比了個抱歉的手勢,「啊我說話太直接了嗎?」
夕陽漸盡。
紀德恍若無力的垂下握槍的手。
他在戰場上可以呼嘯往來,但是於政治可謂一竅不通。可作為一方統領,他並非真的蠢貨。
「小姐什麼都不知道,吾等所願為國而死!」
「被定下叛國之罪,痛苦,惱怒,不甘心。」他的聲音低沉,隨著一個一個辭彙,mimic成員也默然的垂下頭。
「但我們什麼都不能做。」不能報復,不能挑釁,不能……回國。
「為了和平,祖國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和平。」
他們是作為戰爭犯被定叛國罪的,如果他們與國內有任何牽連,那兩國之間的和平會否再次撕裂。這是他們賭不起的。
小雪還真的什麼都知道。
身為一國之王,有的時候總是要做出取捨。
一個人或群體和更偉大的利益間,捨棄誰?這個問題的答案萬般無奈而毋庸置疑。
但是,這個抉擇的前提在於,更偉大的利益是誰的利益?
舜國的王、官員還是絕大多數百姓的利益?
當然亦必然是後者。
只有這樣,這個抉擇才是成立併合理的。
平心而論,她挺欣賞mimic這樣的軍人,但她希望她的禁衛軍們,如果有一天淪落此境,不要做出一樣的選擇。啊,不,還是算了,她的禁軍永遠不會淪落此等境地。
她看向紀德的眼神便稍微柔和了一點。
中原小雪問:「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成為軍人時宣誓了什麼?」
紀德一怔。
他入伍之時,所為不過——保衛國家,守護人民。
他的誓言從未變過——為祖國而死才為驕傲。
小雪嘆了口氣。
「華國有句話叫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天下不是一家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你誓死守護的是你背後千千萬的兄弟姐妹,同胞,還是一家之政府,還是最少數的政客和官僚呢。」
「你可有想過這一點,出賣你的人所為不是和平,也不是國家利益,而是為了自己的私利罷了。為一己之私,連你們都能輕易算計和捨棄,這樣的人是否還會捨棄掉更多沒有利益可圖之人?比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比如:下一個戰場廝殺的將士。」
紀德沉默了。
這個答案無需思考。
但他還在思考。
小雪有點心累。
她從小一直希望成為蘭堂爸爸和中也哥那樣的武鬥派,後來手黑到底,抽出來的異能力不是加盾就是加奶,不然就是操控。
如今,居然還全靠嘴炮。
這究竟是什麼人間疾苦。
她究竟什麼時候能不廢話,直接剛。打到服氣為止。
她放棄了正襟危坐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懶懶洋洋等紀德這個木腦袋的思考結果。
順便朝織田作撒嬌。
「織田先生,有點餓了。」
織田作柔和地看她一眼,「晚上,你要吃咖喱嗎?」
「好啊!」
她低頭看了下手機,然後回了德音幾句話,「您介意多加一個人嗎?」
織田作恍然,「可以。」
小雪啪啪又跟德音打了幾句話,然後拿起手機給織田作看,手機屏幕上,孩子們玩累了都在小睡。緊緊挨著德音,咲樂甚至拽著德音垂落的長發。
至於mimic那幾個人——在麒麟無差別的安撫下,也睡著了。
織田作欣慰臉:「麻煩這位先生了。」
「嘿嘿,織田先生要當面跟德音說喲。」
織田作鄭重:「我會的。」
*
這邊,兩個人在一起看照片,其樂融融。
紀德終於回過神來。
他的背脊筆直,目光寒光凜凜,總算看起來有些像回事了,「小姐,恐怕還有話說吧。」
小雪笑起來,彎著眼,「我是有一點不成熟的小建議呢。」
她頓了頓,語氣庄肅:「回去,回國。」
紀德呆愣住。
「回國……」紀德忍不住低喃這個詞。
提起回國,Mimic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心腸柔軟,他們的故國啊。
塞納河的濤聲,香榭麗的落葉,街邊的咖啡館,女人身上碎花的裙……
他們的故國。
「可……」
「和平。和平不是你該擔心的。」小雪微笑著,「紀德先生,歐洲如今的局勢——」她調出一個手機文件,遞給紀德。
紀德眼神瞬間鋒銳起來,「這——」
小雪淺淺一笑,「我的養父來自法國,是一名情報商人。稍微有點門道。」
「歐洲短期內不可能再有戰爭的。」
「縱使再有些微概率爆發戰爭,紀德先生以為以您的國家這些政客和官僚的作風,誰會投降得更快一點?」
紀德抿緊唇。
「把和平的希望寄托在這些人身上,宛如在沙粒上建築高樓。縱使建起也只是一推即倒。」
紀德牙幫禁咬。
看來他心裡有數。
小雪在心裡嘆了口氣,心裡都有數,怎麼還這麼單-純呢。
死亡永遠是一件又簡單又艱難的事。
生無可戀,孤無一人,死則容易。
心懷理想,縱然赴死,也是不舍挂念。
她甚至懷疑,mimic這群人完全不動腦子,輕易覺得一死了之就好是不是有人給他們下了心理暗示了?還是精神系異能?
紀德:「談何容易……」
小雪扭頭看向織田。
「普通軍人浴血廝殺卻被貪婪政客反捅一刀,拼盡全力回歸故國,不顧生死,孤膽而行,為的只是掀開黑幕,還國家一個清明。」
「個人英雄主義,反對政治黑幕,這個題材,不管是影視作品還是小說的熱度在國外都一直經久不衰呢。」
「織田先生,你覺得這個題材怎麼樣?」
織田一懵。
然後思忖著回答:「不錯。」
紀德也愣了,話題怎麼拐到這的?
小雪露出甜甜的笑容,「紀德先生,你知道何為輿論戰爭嗎?」
「至於證據……」
她淡淡然,「你們存在本身就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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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解釋一下:紀德接受不了政治黑幕;軍隊有人排除異己——紀德成為犧牲品——幕後者預備滅口,或者促使紀德走向滅亡——紀德太強死不了——紀德:行走的證據.JPG——幕後者預備借刀殺人。
2、森鷗外的一箭四雕:一,軍械;二,異能開業許可證;三,太宰治;四,和彭格列的合約。
3、日常乳法,我不是故意的。
4、世上最多就是我以為,我以為我能按時更新。(痛哭.JPG)
5、土下座,我錯了,隨便rua~感謝在2020-05-2523:49:14~2020-05-2623:29: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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