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少年如故人已非
涼風徐徐拂面而過,吹起天邊朵朵浮雲。
江靈梔與梔香苑幾個大丫鬟圍坐在院中,瑩白如玉的鵝暖石鋪就的院子在金黃色的陽光下彷彿層層雲浪。
太湖石圍壘起來的那小小一方池塘里,獨剩的幾株粉霞玉蝶早已沒了最初爭奇鬥豔的心思,乖巧淑婉地站立在墨綠的荷葉叢中。
一襲青色衫裙的盈袖坐在池塘邊,稍探了身子,將掌心中的魚食輕輕揚進池中,注意到眼前兩顆昂然翹首的蓮蓬,笑著回頭說道:「轉眼也到了吃蓮子的時節了。」
石桌邊正與瓊兒挽花繩的飛絮聽到這話,忙忙起身輕提了裙角,像一直翩然飛舞的紫蝶般小跑到池塘邊。
順著盈袖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看見那鮮嫩的蓮蓬在一株尚未凋謝完全的玉蝶后調皮地探著腦袋,風過搖曳,好似在揮手召喚著她過來採擷。
經受不住誘惑的飛絮當下便不由分說挽了袖子就要伏身伸手去夠它。
剛還在一邊笑她猴急模樣的盈袖,在她腳下一打滑順勢栽出大半個身子時慌得灑了一地魚食,騰出兩隻手下意識緊緊抓住了她的束腰,見她觸到了那兩顆蓮蓬,這才向後一使勁,連帶著戰利品一起給她拽了回來。
「你瞧瞧你,為了口吃的竟是連命也不顧了!一直這樣毛毛躁躁的怎麼能照顧好姑娘?」
顧不上整理粘在衣裙上的塵屑,盈袖心有餘悸地白著剛站穩身形的飛絮,開口數落。
飛絮自知理虧,舔著笑臉給盈袖賠了句不是便歡欣地飛奔回江靈梔面前,單腿盤起壓在石凳上,毫無形象可言地坐了下去。
「瓊兒,快來跟我一起剝蓮子!」手中動作一刻不停地招呼著瓊兒,一面俏皮地沖江靈梔眨眨眼,「咱家姑娘可喜歡吃蓮子了。」
江靈梔擱下手中的《詩經》,看著一臉求表揚的飛絮,也不戳穿她的小心思,有寵溺的笑自眼角蕩漾開來:「你呀,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
「原來是姑娘愛吃!」站在池塘邊與翠縷小聲嘀咕的盈袖聽到飛絮這麼說,將拍打了衣裙的小帕收回束腰,雙手交握在腹前也移了步過來,面朝著江靈梔稍稍傾下身,笑意直達眼角,「我瞧著那池塘里還有些岸邊夠不到的,不如奴婢喚了小廝踩池裡去摘?」
江靈梔餘光掃了眼正湊在一起忙活著的飛絮和瓊兒,仰頭對上盈袖詢問的眸子,輕彎了眉眼,道:「這塘子也不大,倒也不必入水驚擾池魚,只將后廚用的勾繩拿來,咱們自個兒動手吃著才更香甜。」
盈袖會意,轉而退去池塘邊交代給了翠縷,著她跑后廚這一趟。
當翠縷抱著兩根比人長的纏繞著勾繩的棍子一路小跑而來的時候,外頭江靈溪領著一個與他差不多年歲的少年正過了穿堂往這邊走來。
「二姐姐,你看看我把誰帶來了,還記得他嗎?」三步並作兩飛奔到江靈梔面前,江靈溪興沖沖地將同伴指給姐姐瞧,「子明路林家!」
江靈梔順著他指尖所指回過頭去。
只見那少年一身墨色勁裝,頭髮用一根同色雲紋髮帶高高束成馬尾狀,同樣稚氣未脫的面龐比靈溪多了幾分堅毅,懷中小心翼翼抱著的一隻通身銀白的小狐狸卻將他氣質上的冷清緩和了許多。
她款款起身,向那少年站定的地方走了兩步,攬了靈溪的肩膀,笑意盈盈瞧著那少年,柔聲試探:「你是阿珞?」
林珞不期意離京近七年的江靈梔竟會記得自己的名字,有些受寵若驚地抬頭望著她,怔怔點了點頭:「我是林珞,江家姐姐還記得我?」
「小時候林姐姐常帶你與我們一起玩,我離京之時你也才剛滿四歲,轉眼也是個器宇軒昂的小夥子了。」
江靈梔捕捉到他眉眼之間一閃而過的冷意,攬著靈溪肩頭的手微微一動,聲色未變繼續說道:「自我回來瑣事纏身,還沒來得及去府上拜會,林家各位長輩可還好?林姐姐她可也好?」
到底是江靈溪的阻攔慢了一步,還不及他偷偷扯上姐姐袖擺提醒示意,那句讓人傷懷的話已然問出了口。
偷偷瞄了眼臉色有變的林珞,江靈溪踮了腳尖湊近暗自納罕的姐姐,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林姐姐……已經不在了!」
這?
江靈梔聞言,震驚的無以復加,半晌回過神來,下意識就要追問,可注意到面前那孩子將腦袋低垂下去的模樣,秀唇微張了張還是忍了下來。
「姐姐是殉了情的,已經走了兩年了。」
林珞騰出一隻手來溫柔地撫著懷中的雪狐,看不清眼底風涌,只聽見低淺的聲音自一雙薄唇吐出,清越漫漫,純凈的猶如玉石之聲,帶著說不出的空谷余梁,著實叫人辨不清情緒。
江靈梔看著面前少年故作堅強的模樣,心中騰起許多憐惜。
她稱為林姐姐的人名喚林璃,跟姐姐江靈薇同歲,是姐姐十分要好的朋友。幼時她跟著姐姐時常會見到她。印象中的林姐姐是個比姐姐還要溫婉賢淑的女子,從來都是笑臉迎人,不曾想,骨子裡竟是這般熱烈倔強。
「都過去了!林姐姐至情至性,對她而言,或許,那也是一種解脫。」
雖不知究竟是個怎樣凄婉的故事,可江靈梔除了對生命脆弱的惋惜之外,竟不覺得林璃當初的決定有多麼離經叛道。畢竟,生不如死的滋味不是人人都願意嘗嘗的。
林珞瞟了眼落在肩頭那隻白皙的手,隱隱動容,卻在眼瞼輕抬間,將複雜的神情掩去,眼中閃爍著澄澈純真的光彩,嘴角牽起小小的弧度,有一對可愛的梨渦掛在臉上,更將他初時的孤傲消散了不少。
「我明白!」他對上江靈梔滿是疼惜的美眸,笑得坦然,「沒有了那個人,餘生就是行屍走肉,姐姐不喜歡那樣,所以她選擇了那條路,是歸途,也是難得可以自己做主的路!」
手掌輕落在林珞鬢角,指尖拂過他眉角發梢,內心因為他這一句話生了些許悵惘,不知是該稱讚他想得豁達還是該驚嘆於他小小年紀卻胸有溝壑。
但,直覺告訴她,這孩子值得靈溪當作至交摯友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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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想象中的爆更又沒有著落,哎呀呀,不能文思泉湧下筆如有神,好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