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
面前有一把碰之即死的毒針，可以殺死任何想要殺死的人，同時也能毒死自己。
此時的殷水流會如何選擇？
他會拿起毒針。
◇
殷王室的開國武王以《九五寶典》《天子九劍》問鼎天下，取姬姓中氏而代之，定都於大殷邑，奠定了商姓殷氏由始至今的八百年基業。
殷水流在六歲時修鍊《六九秘法》的上卷《結種之術》，從而開闢人體第一重真門，丹田通脈有成，凝結出於己身真實可見的武道真種。
《六九秘法》出自於祂的商城物品，備註為商姓殷氏久已失傳的至高法門。
以如此結種法門築基，殷水流即便再是藏拙，也擋不住他的武道修為一路狂飆猛進，被整個商姓殷氏給予無窮厚望，年方十六便已經臻至天脈之巔，距離人體的第二重真門境界只有咫尺之遙。
顯王二十六年，天子欲立太子，殷水流獲准進入天授殿。
這便是問鼎，因為商姓殷氏至高無上的天子級法門《九五寶典》便放在天授殿的商鼎之中。
噩耗便由此而來。
九五與六九，系出同源，兩者之間的區別卻是南轅北轍，殷水流的武道真種被商姓殷氏的《九五寶典》視為離經叛道之術，又或是說他修鍊《六九秘法》的武道真種被大商武王的傳承意念大為排斥。
這種排斥，直接將他的武道真種碾成碎片，讓他從雲端跌落到淤泥里。
一切榮耀戛然而止。
人生大起大落不外如是，在商姓殷氏鴉雀無聲的痛惜與失望中，不知道如何回到章台水榭的殷水流在渾渾噩噩之中彷彿有些明白了，他的開掛前半生為何在外在條件上可以如此完美無瑕。
出生於商殷世界的天子之家，擁有著此方世界最為高貴古老的傳承血脈之一，方自出生便能從人體秘藏之中獲贈先祖的血脈之饋，致以習武天資一等一，姿容風采一等一，更自幼可以修鍊《六九秘術》這種一等一的上卷結種法門。
原來轉折在這裡。
祂在暗中看他起朱樓，看他宴賓客，然後看他樓榻了。
便在殷水流人生最黑暗的時候，一直讓他望而卻步的《六九秘術》的中卷，原本售價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在他的武道修為全失之後，限時零點五折對他出售。
殷水流當時還大喜過望，孰料只是看罷一個卷首語便讓他如墜冰窟。
上卷為結種之法，中卷為六陰之術，中卷的卷首語便清楚明白的告知他，六陰之術的入門旨要在於天人化生的滋生之道，需要自宮斬斷清凈方可修習。
「將我們捧上高不可攀的雲端，再看著我們滑入深淵中痛不欲生。原來早在我修鍊《六九秘法》的上卷之初，你便在為日後修為全失的我布置了這麼一道有舍方有得的選擇題。」
殷水流很早便知道他最為致命的弱點是何物，那便是來自於人體秘藏的躁動。
他甚至懷疑這是祂故意給予他的。
傳承自先祖的躁動與宮九的畸形鞭笞一樣，發作之時完全無從控制，也是他醉生夢死的塵世所欲，商殷國人皆知他的私德有損，得知他修為盡失，在姬衛朝卧夜夜笙歌的消息，無一人感覺到奇怪。
因為他早便就是這種人了。
「你不應該在我出生之時，送我去文明位面渡過二十四年，不然此時我便遂了你的意思。這些年來，我因為你在人前風光無限，同樣也因為你，連我自己都懷疑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這次，你要失望了。我病了，病得比以往更厲害。我若是在商殷世界找不到武道真種死灰復燃的法門，便是日後為他人所殺，也不會選擇你的《六九秘法》。」
以殷水流經歷過繁多位面任務的心性，身體出現何種殘缺都可以接受。
包括那裡。
倘若《六九秘術》不是出自於祂，在迫不得已的當口，縱使再如何難以下手，他仍然可以在最後關頭做出取捨。
只是他實在厭憎於祂的如此操縱人生。
此次便是死也不從。
次日，他向父王辭別，離開大殷邑，周遊列國，最後滯於衛。
◇
往事幕幕。
殷水流在榻上平靜地合上眼睛之前，隨口問了女葵一聲，這與闕氏的機密絕無干係，她帶著些詫異地回道：「公子怎地連這個也忘記了。」
殷水流問的是今時何年，女葵回的是闕伯橫吾三十二年。
「我那個摯愛的哥哥登基已經兩年有餘了？」
闕伯橫吾三十二年，便是殷王未二年，他被殷王未逼入死地的時候，殷王未剛自繼承天子位，他在流放之地的短短須臾時間，商殷世界竟然時間流逝了兩年之久。
「或許流放之地的須臾時間只是我的錯覺，當時我鼎傷發作神志不清，又遭種種惡念侵蝕本我心靈，所以不知道彼方世界的時間流逝。」
從姬衛回國，他跪在宮外當眾毀面，也消除不去殷王未對他的殺念。
這並非是他懼死。
他當時已經活不了多久了，不止是他，便連商殷的國人們也都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他的哥哥弟弟們又怎麼會不知道。
他這數年以來苟延殘喘的代價，便是在鼎傷發作之時避開外人，獨自一人在暗室里猶如瀕死的傷獸。與日俱增的反噬之傷便如無數把刀鋒，一寸一寸的在切割他的生機，讓他仿若在遭受凌遲之苦。
縱使他淪落到那般地步，從小便嫉恨他的哥哥在登基以後連一年半載的苟活時間也不想給他。
污妖君。
這便是殷水流的天子哥哥賜予他的爵稱，極盡羞辱之能事的同時，亦有商殷國人皆知的賜死之心。
「我摯愛的哥哥，收到我的問號首級，這兩年時間裡，你是否過得舒心？」
◇
將擾亂心神的往事暫時收斂。
殷水流豈會不明白此際在他體內煥發勃勃生機的武道真種是何等詭異之物，便如觸之即死的毒針一樣。
這不是他自行凝結的武道真種，而是仿若無根之萍的外來之果。
別無選擇，就算知道是毒果，他也要一口吞下。
不如此。
他何以向他摯愛的哥哥伸出復仇之刃。
商殷世界的第一重真門境界分為人、地、天三境，人脈一百零八，地脈十二，天脈八。
殷水流曾經是殷氏年青一輩天資卓越的第一高手，他現在重修人脈之境，只要武道資源足夠，遠比初修者要更為事半功倍。
此次殷水流再不選擇《六九秘法》，而是擇取商姓殷氏的《御八荒》。
王子為伯，公子為卿，這門訣要乃是歷代商殷王子可以修鍊的最高級殷氏秘術，雖然不及天子級的《九五寶典》，作為殷氏的列侯級法門，仍然是卿族可望而不可及的至寶之術，歷代傳男不傳女。
可以觀閱《御八荒》的殷室子弟，必須為同輩之中的翹楚，如果不能裂土封侯，不可私自傳授與後人。
殷水流的《御八荒》不是商姓殷氏的殘缺版，而是在祂開放的商城中兌換所得的完整版本。當時僅作觀閱參考，以及應付特殊情況所用，現在卻成為了他重新崛起的資本之一。
只是片刻過後，殷水流在榻上猛然睜開眼睛，面色難看之至。
體內殘存的六九餘根竟然霸道如斯，不論他如何默默運功，只要稍起一點《御八荒》的苗頭，便會給六九餘根吞噬得無影無蹤。
殷水流連著換了數種殷氏秘術，甚至於最低等的士人級《始於一》都拿來一一嘗試。
結果毫無意外都是失敗。
不論是入修真種感應的上乘法門，還是列國打煞肉身的淬鍊訣要，里裡外外稍稍有一處起點徵兆，便會被六九餘根輕蔑碾壓。
剛剛看到一線生機的殷水流仿若重新沉入黑暗不見底的深淵裡。
他的武道天資再高又如何？
無法踏入武道之門，仍然是他人砧板上的魚肉，不提從父王那裡繼承了天子劍的殷王未，他連眼下的生死都左右不了。
問鼎失敗之時，父王尚在，他的王子身份以及麾下明暗兩種扈從，可以保他衣食無憂，更可以在醉生夢死里，隨時順應躁動之需。
現在再躁動看看，周圍都是監視他的闕氏眼線，他腿都要給人打斷。
「有這個不清楚由來的外來之果，《六九秘術》不知道是否能假他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