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也想問,冬兒好好站著為何會突然落入水中。」寧悠盯著十一公主身後的宮女,聲音冷冷:「莫不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寧悠正想請皇後殿下查明真相。」
她沒有說自己被推下水中之事。即使說了,當時站在後方的全是十一公主的人,沒人會說她是被十公主推下去的,只會說,她是被侍女帶下去的。
「十二妹妹這話,琳兒怎麼聽不懂……」寧琳看著她,臉上笑容仍舊淺淺:「琳兒記得,當時十姐姐正教你禮儀,這婢子突然就將十二妹妹和十姐姐扯下水,現在十姐姐還昏迷著。怎麼事情就變成有人將這婢子推下水了呢?你們可有看到有人推這婢子下水。」她轉向身後站著的那群宮女。
十一公主寧琳是晉皇最為寵愛的女兒,她說的話,又有誰敢站出來反駁?即使她們知道真相,也不會站出來幫不受寵的寧悠。
「不過死了個宮女,有什麼值得爭吵。」晉皇不耐煩地再次揮手,目光忽地掃向荷花池對面。
從荷花池對面又行來一群人,這次領先的是兩位年輕公子。最前面那位容貌與寧琳有幾分相似,面若美玉、風華無雙,正是皇太子寧煜。而他身邊那位雖穿著沒有皇太子華貴,但身上的氣勢卻絲毫不低。一群人不知交談著什麼,那人垂目淺笑,丰神俊朗的容貌竟比滿池的荷花更為耀眼,即使天家太子也無法遮其光輝。
「……」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葉徹見到來人,不由低呼出聲。
「兒臣見過父皇、母后。」皇太子幾人在晉皇不遠處停住步伐,一同躬身行禮。
「臣參見陛下,見過皇后。」葉臻不緊不慢躬身,隨同身後眾人向帝後行禮。
寧悠沒有看來人,垂目握緊五指。
是啊,冬兒不過是上千宮女中的一個,死了,於這些人而言不過是件不值得爭吵的小事。倘若今天死的是自己呢?在眾多皇子公主中,死了一個公主,大概也不是什麼大事吧。她想著,不由緊緊咬住嘴唇,抬眸看向十一公主寧琳。
如果死的是她呢?
寧悠霍然起身,她要看看,如果被眾人寵愛著的公主落入水中,這些人是否還是這樣默然不語!
憑什麼冬兒的性命就是低賤,甚至不值得為此爭吵!憑什麼這些殺人兇手,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這是寧悠公主?」一個溫潤的聲音陡然響起,接著一件錦衣覆蓋在寧悠肩頭,將她濕透的全身罩住,同時也擋在她和十一公主之間。那聲音繼續道:「身上怎麼濕透了,莫要著涼了。」
寧悠愕然抬眸,對方淺笑的俊顏就這樣映入她的眼帘。
「小徹,你怎麼讓自己的未婚妻濕著身子站在這裡。」葉臻瞟了眼被自己這話震住的弟弟,稍稍挑眉:「你怎麼也濕透了。」
葉徹完全被自家那句「未婚妻」給震住,愣了半響,倏然反應過來,指著同樣茫然的寧悠大聲道:「她什麼時候成我未婚妻了?」
「半個時辰前,我已在殿上為你請婚,陛下同意將十二公主指婚於你,還不快謝恩。」葉臻瞄了眼弟弟,微微眯眼。
葉徹突覺得後背有些刺疼,記起上次挨的軍板,連忙躬身向晉皇謝恩。心中一萬個不樂意。
他才十三歲,才不要怎麼早就有未婚妻……即使要,那也不能是眼前這個凶丫頭!在葉徹的心裡,寧悠已經被打上了「凶丫頭」三字印記。
晉皇打量了眼葉徹,笑著道:「葉小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假以時日,必定又是國家棟樑。」
「謝陛下誇獎,只是臣弟和寧悠公主這樣面見聖顏,實為不妥,請陛下容微臣帶二人先行退下。」葉臻躬身,語氣不說有多恭敬,卻也聽不出絲毫不妥。
荷花池旁靜了片刻。
公主還未下嫁,以葉臻的口吻,儼然是將寧悠當成了自家弟媳。
十一公主掃過葉徹,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葉臻臉上。
年僅二十的淮清王葉臻,不僅長得俊美,且戰功赫赫,是晉都眾千金眼裡的夢中英雄。今日一見……果真,英雄俊美。
寧悠訝然看著站在眼前的葉臻。
剛才要不是他擋著,寧琳定會被她推下水裡。他這話,可是在為自己撐腰?寧悠下意識瞅了眼旁邊的葉徹,發現他也正瞅著自己,精緻的小臉與他兄長有五分相似,瞪大的雙眼與那俊美的容顏極為不符,顯得幼稚可愛。
這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一個登徒子。這樣想著,她也有些不滿這門親事了。想來,葉小公子也是不滿的,他那氣鼓鼓的腮幫已說明一切。
歷代淮清王皆防守晉國北方,麾下十萬淮清鐵騎兵佔據晉國騎兵總數的二分之一,即使晉皇也要禮讓三分。
能有淮清王當靠山,這門親事,似乎還不錯。寧悠垂目,掩下眸中的冷銳。
「也對,寧悠渾身都濕透了,還是快些回宮換身衣物。」晉皇擺手,算是同意葉臻的告退。
「謝陛下。」葉臻彎腰再次行禮,瞟了眼地上死去的宮女,在寧悠耳邊輕聲道:「放心,這裡我會處理的,公主還是先回去換身衣物。」
寧悠看了眼冬兒的屍首,抬眸一一掃過今日在場的所有人,緊了緊身上淮清王的外袍,垂首跟著他退出人群。少頃,幾人完全出了荷花宛,寧悠突然停住腳步。
「公主怎麼了,可是不舒服?」葉臻回眸看向寧悠,神情關切不似作假。
「今日多謝王爺。」寧悠屈膝行禮,將披在身上的外袍脫下奉還:「後面的路我會走,就不勞王爺和小公子親送。」
葉徹撇了撇嘴,扭頭看向別處,權當沒有看見她。
葉臻接過外袍道:「公主要是在宮裡缺任何東西,只要一句話,在下定當奉上。至於今日……」他認真地看著寧悠,輕輕吐出幾字:「我相信好人會有好報。」話點到為止,葉臻不再多說,道了聲告退,便帶著葉徹和兩個親衛離開。
好人有好報,那麼惡人呢?
寧悠聽明白了他的話,只是,她不懂。
為什麼淮清王會為弟弟請婚,而對象是自己這個不受寵的公主?為什麼不是更受晉皇喜愛的十一公主?如果硬要找原因,她唯一想的的是——早已逝去的母后,晉皇的原配。
和寧悠一樣疑惑的還有不少人。
「哥,為什麼我要娶那兇巴巴的丫頭。」葉徹與葉臻並排而行,語氣非常不滿。
「兇巴巴?」葉臻想了下,認真回道:「我覺得寧悠公主恬靜文雅,哪有你說的兇巴巴。」
葉徹哼了聲,想起自己竟然被一個不會武功的少女給踹到,心裡的氣更重了幾分:「我救了她,她卻踹我一腳,不是凶是什麼!」
「她有踹你?那一定是你先做了什麼不對的事。」葉臻看著自家弟弟,完全偏袒另一人:「明天進宮向寧悠公主賠罪。」
葉徹「啊」了聲,突然想起寧悠踹自己之前似乎……自己確實做了什麼那丫頭才罵自己登徒子。葉小公子擰眉想著當時做了什麼,一時忽略了的後半句——明天進宮賠罪。
「想起自己哪兒做錯了?」葉臻挑眉,這個弟弟向來喜歡闖禍。
「呀,我記起秦上尉今天布置的功課還沒做完……」話未落音,葉小公子身形一晃,跑遠了。
葉臻看著跑遠了的葉徹,語氣慢悠:「這小子的輕功似乎又有長進了。」
「是啊,小公子的輕功確實越來越好了。」葉凡笑著點頭。單比輕功,只怕淮清王府沒誰能比得過葉徹。
第二天,清晨。
清和宮內。
寧悠自睡夢中醒來,耳邊依稀有嘈雜的聲音傳入。她不滿地皺了皺眉,將頭扭進被子裡面。過了片刻,她驀地起身。
「冬兒!」寧悠叫出口后,猛然記起冬兒在昨天就已經死去。這個清冷的小宮殿里,如今只剩自己一人了。
院子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似乎有不少人在屋檐下走來走去。寧悠扯過放在床頭的衣物換上,怒氣沖沖從屋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