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撒哈拉沙漠

人和人之間的溝通是無效的，很大程度上都是虛情假意。所以人的本質是孤獨的，集體的生活不過是為了維持暫時的物種假象。

愛德華花了很多錢，集中了全世界最尖端的科技，在20世紀初，他甚至找到了核聚變的最新辦法，為他幹活的人，都是把假說變成現實的人。但在某一維度的時空當中，畢竟限制還是多過夢想——那個背後的力量始終存在著。

愛德華圍著地球轉了80年。已經到達衛星能量承載的極限，太空光伏電池已經老化。在飛之前，他已經設定好了自我拯救模式，此刻他安靜地躺在一個「保護蛋」裡面，蜷縮著，像一個嬰兒，保護蛋的外殼是用隕石上的金屬提煉的，熔點奇高，能承受住從高空墜落的摩擦力，最重要的，還是這種金屬可以源源不斷地放射出氧原子。愛德華不打算讓地球人知道這個秘密，他把它稱為「高密度固體氧」。他等待著。在朦朧的意識中，他從來不畏懼死，雖然地球是如此孤獨，陪伴他的只有光粒子和電子呼嘯而過的聲音。他所有的身體活動都維持在最低限度，一直要尋找地球奧秘的他，卻都還沒有睜開眼睛真真切切地觀察過地球。他只是靜靜地蜷縮的衛星「蛋殼」中，他需要更特殊的驗證方法去驗證——地球只是感官與意識的集合。其實他只是為了達到「空」，達到沒有感官牽絆的純意識。

人一旦沒有了喜怒哀樂，只剩下純純的孤獨，一切就如白駒過隙一般。

他降落的那一天，簡翎早早地就等在撒哈拉大沙漠的中心空曠地帶。太陽在沙漠的上方顯得比在別處的更大更圓。還好簡翎的手中有一個望遠鏡，特製的鏡片可以阻擋太陽大部分的刺激光線。她站了足足60分鐘了，旁邊的隨從請她休息一下。她都沒有應答。

直到胳膊酸得不行。「有水嗎？」她回頭問身後的黑人壯漢。

「儲備充足。」

彼時，簡翎已經更換過一次全身細胞了，新的細胞替代了衰老細胞。就像巫婆吃下了青春不老靈丹妙藥，皺紋消失了，皮膚重新變得吹彈可破，頭頂的白髮不斷掉落，重新長出濃黑蓬勃的長發。她不想讓愛德華看到自己變老的樣子。只是想讓他看見自己成熟美麗的一面。不過，換細胞還是挺痛苦的，斷食斷水足足要49天。才可以吃下那種人工合成的蛋白質，誘導細胞更新，還要躺在床上12天，動都不可以隨便動一下。要監測基因變異的過程。所以，有時候簡翎懷疑，愛德華只是不想為了用更少痛苦的辦法，去對抗衰老。才甘願做一個衛星。她不太關心，他之前說的感官與意識的關係，她和其他人一樣，是個行動派。

「嗯。」簡翎輕輕地撓了撓下巴。剛剛的天空上除了藍色還是藍色。這讓她有點絕望。「預計還有多長時間？」她走進迷彩帳篷裡面，問裡面的一個計算機技術人員。

「嗯，衛星已經在東京138度，北緯15度的地球高空解體，保護艙已經繞行地球半圈，預計將在40分鐘后降落在指定地點。」

「什麼？還有40分鐘啊。」簡翎有點焦躁，那麼長時間以來，她還沒有那麼費力氣地去等過一個男人。她從攜帶的移動冰箱裡面，找到一瓶橙子味的汽水。咕嚕咕嚕灌下去。

「我先休息一會兒，時間到了叫我。」她走進帳篷深處的一個小隔間裡面。重新描了一遍口紅。臨睡之前，她似乎聽到了鷹盤旋在沙漠上空的聲音，不過想想帶了那麼多設備，她沒有太多想。

「長官，長官。」

簡翎在迷迷糊糊中醒來，她還沒有比現在睡的更香過，睡到根本就不想起來。旁邊的隨從人員已經叫了她好幾遍了，又不敢碰她。她一時間分不清東南西北。

「啊？怎麼了？」

「您睡過去了。」

「這是？啊，想起來了。」簡翎感覺全身酸痛。「怎麼樣了。」

「情況有變。」其中一個黑人的隨從臉色凝重。

「嗯。」各種各樣意料之外的情況簡翎已經先想到了，保護體成熟不住高溫，在墜落過程中燃燒，或者計算錯誤，掉入雪山尖峰被戳穿之類的等等。只有數據能夠讓人安心下來。她迅速打開電腦，接入對應系統。輸入一串代碼之後，她的眉毛皺了皺，又笑了起來。在三維控制界面當中，顯示保護體已經成功墜入中心區域，一共有108層的它，現在還剩下89層。安然無恙，只需要用特殊的切割刀，就可以讓愛德華重新做一個地球人。

「你們說的是什麼情況？」簡翎看他們眼神不對，還不敢貿然地放心。她讓貼身的侍衛找來一個精密的切割儀器。可是當她拿過來一看，卻發現有使用過的痕迹。她用他們的語言問：「為什麼？」

他們都猶猶豫豫，互相用眼神對來對去，好像是在等誰有勇氣先講。已經是2000年，新的千年都已經來臨了。法律有強大的力量保障他們的安全。簡翎也不是那種隨意處置別人生命的那種人，只是這一次酬勞頗豐，他們每一個人都要養一大家子人。況且，簡翎的氣場總是輕輕說一句話，就會讓他們膽顫。

簡翎也不想等別人的消息了，她跑出帳篷，示意隨從啟動沙漠車。還有一個隨從拿著激光切割機。她看著電腦裡面的實時定位，直到接近目的地。一時間狂沙漫天。「沙漠戰車」的巨大輪胎下捲起一股輕煙慢舞的沙帶。日頭已漸漸西沉。簡翎的眼中彷彿看到，跟自己最崇拜的人，簡單地在花園裡喝一杯茶，彈彈鋼琴。過一些想雲一樣無憂無慮地飄然生活。

不過她強烈的直覺告訴她：不會那麼簡單。愛德華根本就不喜歡人是個不行動，只享受的感官動物。儘管喂相信，世界的最終奧秘就是感官。

「誰動的？沒有我的指令，誰動的？」

巨大的保護體「蛋殼」靜靜地躺在金色細沙的綿軟當中。呈「打開」狀。用黃金分割比率對半切開，裡面空無一人，只有一根細細的軟管，簡翎知道，那是愛德華用來吸收營養物質的東西。

「長官，您沉睡了很久時間，您的電腦檢測系統，一直發出警報聲。我們剛剛來看過一眼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

「嗯。」簡翎用大拇指和食指緊緊地捏住她的下巴，她緊張的時候，就是這種樣子。「是我失策是我失策。本來應該有一個副手，我太相信自己了。我以為我可以應付一切。」

簡翎無望地躺回帳篷的便攜椅子上面。心裡想：「失敗了？愛德華有別的更信任的人幫他打開？愛德華自己打開？」她失望的不是空空如也，而是愛德華降落地球后，第一個最想念的人，竟然不是她。

不過她從切割的截面，還有降落的形態上面斷定。愛德華的重回地球計劃是成功的。沒有半點拖沓。他做事就是這麼不讓人意外：從來沒有失敗過。簡翎知道，他不喜歡人家追著他，他喜歡突然出現。

「收工吧！」簡翎一聲令下。

「長官，這次薪酬？」

「照發不誤。」

整個「隊伍」中爆發出歡呼的掌聲。他們看簡翎沒有什麼不爽的表情，就更加「放肆」起來，開始用「人聲」伴奏，高音低音一齊唱起來。很有節奏感的當地「土樂」，扭動臀部，他們是黑人土著，天生的音樂使者。

「長官，請您留下來吧。晚上我們一起跳舞。」

「不不不，我還要去辦別的事呢。」

「什麼事比開心更重要啊。留下來吧，現在馬上天黑了。」

簡翎想：「是啊，如果不是錯過了時間，我就能第一眼見到他了。」心情悵惘的她，決定留下來：「好吧，確實很喜歡圍著篝火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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