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秘密
任由傅言景將自己安頓好,躺在軟榻上,她頗為赧然道:「可我還未替表哥做過什麼,心裡不免愧疚。」
於沿邊坐下,男人輕笑出聲,他道:「小傻丫頭,是我自願的。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寵溺溫柔的語氣。
「可是……」語氣泄下,她垂眸,「縱然你是我的表哥,也並非有責任需要對我好。這世上,沒有誰對誰好是理所應當的。我得替你做一些事,才能心安。」
眉梢微挑,瀲灧眸光如碧湖映嬌花,十分勾人:「表妹想為我做什麼?」
「表哥需要我做什麼?」她問。
一時沉默,許朝暮正等著他回答,卻不想他驀然俯下身,肩后髮絲掃在她的臉頰上,癢酥酥的。
俯至她耳旁,輕輕開口低語幾句,許朝暮驀然臉紅,不敢置信盯著男人淡雅的面頰,說話也不利索:「表哥……」
傅言景卻極為認真解釋:「縱然那時不知事,我卻一直記得。世上還未有表妹時,我便應下姑姑,將來娶姑姑的女兒為妻。此刻想來,雖是姑姑故意逗弄我,我卻是當真了。」
許朝暮一眨一眨盯著他,一時不知如何打破這玩笑。
「被嚇到了?」他溫溫一笑,「在想什麼?」
「我…我已經嫁過了,不能…此生不能再嫁給別人了。」迷茫又堅定的語氣。
「好了,不逗你了。」染著淡淡葯香的手捋了捋她鬢邊的髮絲,他道,「表妹不必想太多,我對你好,是自願的。只要你想,我便會一直對你好。」
許朝暮一時沉默,待回神時,傅言景已經帶上門離開。
雅緻的居室內恢復寧靜,淺淡目光落在半敞的雕花窗木上,手指微微收攏,捏住錦被一角。
人心是會變的,沒有人會無條件對自己好。
昔日,厲寒塵不也說過會一輩子對自己好么?
結果,如何了。
左手不自覺撫上肚子,疼痛如濃墨浸宣紙,一寸一寸,不留餘地。
有些痛,久了麻木,卻餘味悠長。總會在不經意的瞬間,自心土裡冒出頭來。
對於厲寒塵,許朝暮確實是不恨他的。
昔日他對自己千般萬般好,出自真心;後來,兩人心生嫌隙吵鬧,亦是真。
人生本就如此,便好似那天邊浮雲,隨風聚散。
情愛的甜與苦,一生嘗一次便夠了。
從無後悔之說。
許是傷懷自己那可憐的孩兒,眼裡浮上淚花隱隱,隨即又被硬生生憋回去。
前半生已經哭夠了,後半生,再無任何人任何事值得自己掉一滴淚。
山風穿林,天色已晚。
墨衣男子迎山洞而立,髮絲以玉冠高束,背脊挺拔如高山松柏。
俊美的面上半分笑意也無,黑白分明的鶴眸變得幽深,瞧不出情緒。
林中響起腳步聲,一名俊俏小侍衛踩著綠葉大步行至他身後,抱拳稟告:「夫人並未去外祖家,傅公子亦未回去。」
男人並未有任何動作,薄唇微啟:「知道了。」語罷大步朝洞內走去,懷義識趣留在原地。
不管傅言景有沒有將暮兒帶回百草谷,他也要去尋她。
並非是為求得她原諒,給她添堵。只要能在暗處瞧著她,便好。
這一次,他同夏侯姒再無瓜葛,任由她此後生死傷殘。
行至山洞最深處,打開石門,穿過漆黑蛇道,再次來到此處隔絕紅塵的清寂之地,卻不見鬼醫蹤影。
洞內擺設依舊,卻仍然略顯空曠,石壁上淌下滴答滴答的水聲,清脆空靈,倒是頗有些悄然生愴的意味。
樹狀燭台上殘燭泛著微光,昏黃光線淺淺照在男人俊顏上,鼻側映下陰影。
再次來到此地,不免勾起心中往事。
曾說過要護她此生周全,平安喜樂。
可到頭來,她受到最多最深的傷害,卻是來自自己。
男人陷入一時沉思,眼神晦暗,瞧不出情緒。
未幾,殘燭燃盡,洞內陷入黑暗。
滴答——
滴答——
不知過了多久,石門轟隆而開,來人哼著不著調的曲兒,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過後,燭光重明。
「咦喲!」小老頭轉眼看見立在石桌前的男子,往後跳出兩丈遠。
看清面容,吹鬍子瞪眼,伸出短肥食指指著男子,呵斥:「你你這隻大耗子怎的又鑽進來了?本公子上次不是說過漂亮丫頭可以來,你……誒?」
說到此處一頓,他東張西望一番後上前幾步問:「漂亮丫頭沒同你這臭小子一起來?」
鬼醫敏銳,見厲寒塵眼眸晦澀,忽的開心,三兩步蹦躂上前,拍著他的胸膛笑眯眯道:「你這臭小子可是惹漂亮丫頭生氣了?實在走投無路才來求本公子幫你一把?嗐,實話告訴你,找本公子你可是找對了人了!本公子雖沒經歷過兒女情長,可卻見過不少愛恨情仇。說來給本公子聽聽,要不要替漂亮丫頭揍你。」
請人幫忙,厲寒塵自然不打算隱瞞,微不可查點頭。
燭光盈盈,耀一片金光於碧池之上。
最後一個字說完,鬼醫鬍子快要吹及眉毛,一個勁搖頭,訓斥:「你這臭小子,胳膊肘竟然往外拐,到底誰才是你的妻子?誰才是為你生兒育女,會陪你度過一生的人?離開你算便宜的,換做我,一刀捅死你才痛快!混蛋小子,本公子是不會幫你的!不幫你,便是幫了漂亮丫頭,你好自為之,自行離開。」
口吐珠子般叭叭叭說完之後,眉毛鬍鬚下垂,聲音含著同情:「漂亮丫頭遇人不淑,真是可憐啊……我這個老頭子聽著也倍覺心疼。」
語罷重重哼一聲:「既然斷乾淨了,何必再去糾纏。我看你還是回家去看你的狗屁小青梅吧,娶了她,與她生兒育女,也算是野鴛鴦終歸一處。」
「前輩,」他抱拳,語氣認真含著請求,「只要您引在下去一趟百草谷,便是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眉角一挑,他道:「你果真確定我那徒弟將漂亮丫頭帶回百草谷了?若沒有,你豈不是白承諾本公子了?」
「並未。無論人在與否,在下皆要去一尋。答應前輩的承諾,自然會做到。」
「行!」鬼醫一抓鬍子,笑眯眯點頭,「本公子可以帶你去,不過嘛,你得先呈上你的誠意,替我尋幾樣東西,才能帶你去。」
厲寒塵毫不猶豫脫口:「前輩請講。」
只要能見到暮兒,其他的便不算什麼。
曾經,自己的原則是忠、是信。直到那日才深刻認知,她,才是原則。
鬼醫得逞一笑:「天山之巔的雪蓮、慾望之林的破塵花、黑森林裡的金蟒蛇膽,三樣東西必不可少。給你半月的時日,去給我找來。若你果真能拿來,我們即刻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