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2
劉璟彎著腰捂住心口猶如困獸一般凝視著癱倒在龍榻上大笑的王玄真。
他的手剛剛掐過王玄真的脖子,嬌嫩得花莖一樣的脖子,他如果再稍使一點力,王玄真就會死在他手上。
他差點親手殺了他唯一愛著的人。
王玄真笑夠了,蜷縮爬起身甩開長發,狼狽地踩下龍榻,光腳踩在地面帶來冰冷的觸感,那種深刻地還活著的感覺讓他感覺又痛快又噁心,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劉璟,笑靨如花道:「真難看。」
劉璟看著王玄真腳步踉蹌地走出殿內,忽地爆發出了力量將人從背後抱起一把扔回了龍榻上。
劇烈的撞擊和剛剛的窒息讓王玄真有了很長時間的暈眩和轟鳴,等他舌尖發麻的稍找回意識時,身上的衣衫已經被劉璟扯得七零八落。
大掌在他身上撕扯的動作讓他那些凄慘痛苦的回憶瞬間回籠,他沒有像上輩子一樣哭,也沒有喊,只是笑,平靜道:「皇上何必如此急色,其實對這種事我已很習慣了,你不用這樣我也會乖乖地張開大腿。」
掌心猛地頓在腰間。
王玄真舔了舔上顎,慢條斯理道:「皇上很喜歡我的腰吧?他們也很喜歡呢,恨不得死在我身上……」
「你住口!」劉璟伸出手,在手指碰到脖頸上的淤痕時頓住,眼珠中爆開激烈的情緒又強行內斂地壓住,「你在騙朕,想故意激怒朕是不是?」
王玄真直視著他的眼睛,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嘴角冷漠地一翹,「你配嗎?」
「玉卿……」
「閉嘴!」王玄真忽地又情緒激烈起來,抬手用殘存的力氣用力扇了劉璟一巴掌,扇了這一巴掌,王玄真也徹底泄了力,胸膛起伏地厭惡道,「別這麼叫我,噁心。」
臉上麻癢疼痛,劉璟兩輩子都沒挨過這一天的打,他凝視著王玄真,覺得對方很陌生。
歇斯底里的癲狂的王玄真。
仍舊是美,美得讓劉璟一眼魔障。
他是九五至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憑什麼要不到一個王玄真?他可以,他也要到了。
只是太短暫了,沒愛夠。
既然他沒愛夠,王玄真就必須奉陪到底,因為他是皇帝,是這個世間的主宰。
掌心從脖頸挪到唇上,劉璟蓋住了王玄真的嘴,他不想聽到那些不中聽的話,「玉卿,你當真這麼恨我?」
恨?
王玄真不屑回答這個可笑的問題。
劉璟又道:「朕是對你做了錯事,前塵往事朕都可以彌補。」
王玄真的眼睫微微顫了顫,目光輕輕地望向劉璟。
劉璟放開捂住他嘴唇的手,深吸一口氣道:「你冷靜一些,朕會補償你。」
「皇上想怎麼補償我?」王玄真緩緩道,面容和眼神都似乎趨向於平和,劉璟沉吟一會兒,不假思索道:「朕與你共享山河。」
卧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劉璟認為,這對於一個帝王,對於他,是最大的割捨,他補充道:「除了你,沒有別人,朕為你遣散後宮,如何?」
王玄真眸中泛出一點淚光,嘴唇顫抖道:「原來皇上……你是真的愛我?」
劉璟覺得他終於聽進去了,語氣柔和道:「當然——」
一口唾沫啐在面上,劉璟閉了閉眼睛。
「你想補償我?」王玄真從平靜中爆發出狂亂的情緒,「把你自己也閹一遍都不解我的恨!你死了我遺憾了一生,就是遺憾沒有親手殺了你!愛我?你讓我噁心!」王玄真不知自己哪來的力道,用力推了劉璟下去,抄起手邊的香爐猛地砸了下去。
重擊讓劉璟閉上的眼睛微微顫抖,血絲從額頭流下糊在眼睫上,劉璟猛地睜開眼睛抬手奪過王玄真手裡的香爐砸在地上。
劇烈的聲音讓外頭守候的宮人都不禁一顫。
片刻之後,額頭上全是血污的皇帝拖著衣衫凌亂的玉公子踢開了殿門。
「來人——備轎,去凈事房!」
御輦中傳出撕心裂肺的叫聲與咒罵聲,侍衛們聽了心裡都發顫。
劉璟一手制住王玄真,一手緊緊地捏住他的下巴以防他自盡,面容冷峻道:「既然你這樣恨朕,朕也不必花那麼些心思與你重修舊好,玉卿,你總是不明白,你是朕的,朕要你生你就生,朕要你死你就死,你別忘了,你的父親母親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
猶如上岸失水后精疲力竭的魚一般,王玄真忽然停止了掙扎,他的下巴被劉璟用蠻力掐著,兩頰疼痛得發不出正常的聲音,「我詛咒你……」
「玉卿,朕是皇帝,」劉璟目光憐憫地望向王玄真,「邪魔不侵。」
凈事房裡這樣的腌臢地方忽迎聖駕,太監師傅們惶恐得都不知道該先跪哪只腳了,皇帝抱著紙片一樣的人大步流星地穿過眾人直接把人甩在了雪白的軟布上。
王玄真已經累極了,他真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看到熟悉的地方,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想果然閻王爺是在懲罰他。
他怎麼逃得走呢?
劉璟這樣自私的人怎麼會真的感到痛苦呢?
即使死亡也不能懲罰他。
王玄真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腳踝被滾燙的掌心拉住,王玄真整個人無力地被拖到劉璟面前,他聽到劉璟說:「怕了?」
王玄真用力咬住了唇,人緊緊地綳直了。
「怕了就求朕,」劉璟的聲音高傲又冷淡,慢條斯理,謙謙君子下隱藏著暴虐,「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只要你答應好好地與朕過這一生,朕許你的諾言不變,半壁江山,獨寵不衰。」
真是個很誘人的承諾。
金口玉言,王玄真知道像劉璟這樣自傲的人,絕不會違背任何出口的諾言,只要他點頭,他會擁有這世上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一切。
權勢、財富、還有帝王的愛。
可這三樣,一樣都不是他想要的。
王玄真睜開了眼睛,他徹底平靜了下來,望進了劉璟的眼眸深處,「你殺了我吧。」
劉璟手臂猛地用力,緊緊地扣住王玄真的腳踝,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腳從他身上擰下來,是不是這樣就能徹底抓住對方?
「好啊,朕先殺了你,再殺了你姐姐,你父親、母親……」
「皇上就只剩這個了嗎?除了用我家人的命來要挾,你就這麼一無是處?除了你生下來就擁有的權力?」
王玄真的目光透露出不屑和悲哀,替劉璟悲哀。
「朕有這一項就足夠了,」劉璟逼視著他,再次逼問道,「答不答應?」
王玄真默默地想:姐姐,我上輩子該給你的都給你了,這輩子你與我陪葬,應當也不算冤枉了,至於爹娘,只當生了個討債的,兒子不孝。
王玄真的目光逐漸堅定,劉璟像是預感到了他的答案,另一手再次捂住了他的嘴唇,濃眉緊皺地盯著他。
王玄真發不出聲音,也用眼神告訴了他答案,他的目光從濃烈的仇恨中透出一點超脫,劉璟,你困不住我。
如果你將我看得比你帝王的尊嚴還要重,那你就是輸了,我將窮我的一生折磨你,羞辱你,讓你活得比上輩子的我還要痛苦千百倍。
劉璟看懂了他的目光。
他其實是個心思很敏銳的人,只是沒人有資格讓他揣測心思。
劉璟的手在顫抖。
殺——還是不殺?
一個永遠恨自己也馴服不了的愛人,留著也只是折磨自己。
他是帝王,奪取人的性命就和割草一樣容易。
更何況王玄真這樣柔弱。
掌心下按著的柔軟面頰只要他把手輕輕往下一挪,蓋住他小巧玲瓏的鼻子,不出片刻,王玄真就會死。
掌心按照主人的意志慢慢挪到了鼻上。
王玄真很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鬥不過,他就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眼瞼忽然一熱,王玄真下意識地在刺激中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副讓他永生難忘的畫面。
劉璟哭了。
劉璟下不了手。
權力他生來就有,擁有的太久,他已經倦了不在乎了,唯一真正抓不住的就只有面前的王玄真。
王玄真緩緩呼吸著,他眯眼微微笑了一下,真心實意。
他擁有了可以折磨劉璟的最大武器。
劉璟竟然下不了手。
王玄真越笑越大聲,笑聲從劉璟的掌心中傳出,劉璟慢慢挪開手掌,腰背無力地彎下,他輸了,在這場較量中,權力毫無作用,他徹徹底底地輸了。
絕地翻盤的王玄真在短暫的快樂后也失去了快意,這算什麼呢?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很不幸地被一個可怕的人愛上了而已,他看了一眼蜷縮的劉璟,心想自己就要和他牽扯折磨一輩子嗎?
不,是兩輩子。
王玄真急促地呼吸了兩下,慢慢撐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正在煮得沸騰的麻湯,雪亮的刀具,他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有那麼可怕了。
「我恨你。」
「我恨與你有關的一切。」
「即使我死了,喝了孟婆湯,魂魄轉世,也不會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愛意。」
「你今天不殺我,我就要永遠地離開你。」
王玄真搖搖晃晃地跳下白案,力氣不支地倒在地上,他就摔倒在劉璟的腳邊,劉璟低著頭看著王玄真用盡全身的力氣……爬……也要離得他遠遠的。
到底是為什麼呢?
劉璟恍惚地想:他只是愛上了一個很美麗的少年。
到底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