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招搖山神 五
綵衣女子臉色劇變,竟瞬息嚇破了膽,慌忙后躍,周身灰色毒蟲飄搖環繞,滿臉戒備。
只是蘇平安顯然強弩之末,雖然勉力坐起,想要更進一步,卻已然不能。
綵衣女子見他滿臉冷汗,氣息微薄,知道不過虛驚一場,再想上前,卻又不敢,只得又是羞怒又是惱恨瞧著蘇平安。
那高瘦黑衣男子上前,理也不理遠處掙扎慘叫的盤蛇,默然站在蘇平安面前,竟是輕嘆一聲,開口道:「尊上英雄一世,晚輩著實欽佩得很,只可惜主上有令,必要帶尊上去神宮一趟,冒犯了。」
蘇平安抬眼,瞧了瞧盤蛇,慘笑一聲,道:「你之前說,神廟使者去了伏波山?」
高瘦男子點頭道:「的確如此,只是我不曾說過,神廟這次派了兩位使者,這位尊號九靈,乃是總壇新近濯拔的使者,你大抵是沒聽說過的。」
蘇平安想笑,卻笑不出聲,啞聲道:「好得很吶,我以為你們的動向我清楚得很,原來神廟才堪稱無孔不入、步步為營,雖然我瞧不上你們這些鬼祟之徒,但不得不說,這次,我輸得不冤。」
話音才落,他宛如遭受什麼重創,陡然「哇」的一聲噴出一口猩紅鮮血,臉色更是慘白蒼涼。
見此情狀,其他人倒沒什麼,蘇苑卻是「啊」的一聲驚呼,陡然一躍而起,厲聲道:「你們不許傷他!」
唐寧再想阻攔,卻哪裡來得及,雖然相隔甚遠,可在場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別說喊話,哪怕呼吸都得萬分小心。
他扶額輕嘆,心下暗道:這回可當真是十死無生了!
果然,她這一聲喊出,眾人都是齊齊轉頭看向此處。
眼見沒法脫逃,唐寧只得從草叢中站起,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草灰,唯恐蘇苑亂了方寸,只得伸手牽著蘇苑朝山洞走去。
神廟眾人顯然勝券在握,也不著急,等二人走近,只細細打量,並無太多惡意,又或許是覺得他們兩個凡人便如螻蟻,著實激不起半點兒防備。
蘇平安瞧見蘇苑,臉色古怪,幾次張嘴想要說話,卻沒說出話來,末了只是輕嘆一聲,彷彿千言萬語盡數埋在了這一聲嘆息之中。
唐寧朝諸人拱手行禮,笑道:「碰巧路過此處,叨擾了,叨擾了。」
那綵衣女子上下打量了唐寧幾眼,目光秋水蕩漾,輕靈聲音咯咯兒笑道:「好俊的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以後和姐姐去神廟過快活日子如何?」
唐寧微微一梗,搖頭賠笑道:「小子唐寧,年輕力淺,只怕吃不了這口軟飯,何況出家這事兒吧,那是萬萬不能的。」
眾人聽不懂他的話,可話語中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綵衣女子輕笑一聲:「那可由不得你啦,不過現下姐姐忙著呢,你乖乖去旁邊等著,待會兒自會帶你離開,不過這臭丫頭嘛,還是殺了乾淨。」
那高手黑衣男子卻是目光古怪打量唐寧。
被他這般一看,唐寧更覺此人眼熟,卻始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可古怪了,他向來記性極好的……
只是這時候顯然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還得好好思忖怎樣脫身才是正理,哪怕明知必死,也得掙扎一下不是?
蘇苑卻哪裡有空理會唐寧和那綵衣女子打情罵俏一般的對話,連忙沖向蘇平安,那黑衣男子也不阻攔,仍是神色古怪瞧著唐寧,竟是滿臉戒備。
蘇苑臉色慘白,淚珠陡然滾滾而下:「你……你怎麼了?」
蘇平安瞧了她良久,嘿然一笑,道:「不用擔心,死不了的。」
蘇苑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跟隨唐寧一路,向來剛強的她竟撲入蘇平安懷裡,哭得驚天動地。
蘇平安抱著她身子,輕輕撫摸她髮髻,苦笑道:「我說過讓你永世不要回來的,你怎的就是不聽話。」
蘇苑揚起臉,似怨似怒:「不要我回來,你就好好活著呀,如今你要死了,我一個人……留下我一個人……」
後面卻再也說不出來,又是趴在蘇平安懷裡痛苦失聲。
唐寧看了,心下不禁慘然,如今三個高手環繞,現下不是蘇平安死不死的問題,而是他們三個都得死。
空中那神廟使者緩緩落地,一方光鏡卻仍是懸浮當空,白光遙遙照在盤蛇身上。
唐寧咧嘴一笑,笑得乾癟,道:「有什麼事情不能商量呢?不如……我們三人都去你們那什麼……神宮做客?不用殺人的。」
那使者卻理也不理,只是淡然站立,說是「淡然」,但唐寧卻覺得這人彷彿行屍走肉,看似氣度超然深邃,實則好似沒了靈魂,外表和氣機一樣深邃難測。
「他不會回你話的,你走吧。」黑衣男子淡淡道。
唐寧一愣,道:「你說什麼?」
黑衣男子皺眉寒聲道:「我說,趕緊帶著你的小情人滾蛋,否則剝皮拆骨!」
唐寧只覺喜從天降,又覺詭異得很。
不等他說話,蘇苑卻已是哭聲道:「我不走,爹爹死在哪裡,我便死在哪裡!」
「爹爹?」唐寧一愣,霍然醒悟。
難怪,他奶奶的,都信蘇,自己果真糊塗得很,一開始他倒這麼想過,只是大抵因為路上這女人對自己這位父親不太尊重,開口閉口都是「老混蛋」、「沒良心的」、「廢物」,像是被拋棄的女子的口吻,又見這蘇平安年輕得很,這才讓自己有了誤解。
豈知黑衣男子也是一愣,愕然問道:「你是蘇神尊的女兒?」
蘇苑自是不答,綵衣女子神情恍然道:「原來是她!都說蘇平安生了個好女兒,天生火靈,乃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壇主心心念念想要抓了她去做神廟聖女,卻怎的竟是個不會修為的?」
唐寧心下卻是一沉,聽他們這話,自己二人這回可當真是凶多吉少了……
蘇平安卻是淡然道:「她便是我女兒,卻不是什麼天生火靈,只是個沒有靈根的普通人罷了。」
又道:「今日我甘願受縛,只……只求你等放了他們二人。」
他生性驕傲狂肆,想說出一個「求」字何其艱難,話音剛落,又是「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全噴洒在蘇苑一席青衣上,泅染出大片殷紅。
蘇苑嚇得手足無措,轉頭看向唐寧,哭聲道:「你……你救救我爹爹,你救救我爹爹吧。」
唐寧瞧了瞧幾個神廟高手,抬腳朝蘇平安走去,眼見幾人渾沒阻攔的意思,這才放心大膽上前,伸手探在蘇平安手腕脈門上。
蘇平安搖頭笑道:「你叫唐寧?哪裡人?和我女兒怎生認識的?」
唐寧手指觸及脈門,微弱真氣流入蘇平安體內,霎時間激蕩震碎,渾然無蹤。
他神色黯然,強笑道:「我是中州人士,和蘇姑娘萍水相逢,在太白城外遇到的。」
蘇平安點頭笑道:「中州么?很好,很好,雖然嘴滑了些,但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人物,小苑生性倔強,跟著我過過錦衣玉食的生活,曾經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過過慘淡流亡的生活,什麼苦都吃過,所以性子古怪了些,今後,你要忍讓一點。」
唐寧點頭道:「是。」
陡然一愣,搖頭道:「大叔,你似乎誤會了什麼。」
蘇平安卻不理他,只轉頭看向遠處山頭,揚聲笑道:「尊駕既然來了,何不出面一見?」
唐寧愕然轉頭,只見遠處群山寂靜,哪裡有什麼人影?
可旋即一道青色光影霍然從一處爛石處飛出,凌空踏步,慢慢而來,赫然是個中年青衫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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