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伏波倩影 三
唐寧拱手道:「願聞其詳。」
那人走近兩步,立在唐寧身旁,一邊看著湖面打鬥,一邊開口道:「半年多前,青帝陛下橫掃東夷,平定亂象,成就空前偉業,大荒懾服,其後改革族政,廢除東夷原有各族,設諸國、諸州郡,可謂大荒數千年來第一壯舉!」
當下將東夷如今新政一一說來,他雖然長得古怪,可言辭順暢、表達能力不俗,半看半猜,將雷神這半年多來的改革事宜一一說得清楚。
唐寧一一聽著,心下又是震撼又是古怪又是欽佩。
聽他說到雷神派遣大軍攻伐南疆,意圖一統故土,唐寧不禁色變,忙問道:「那南疆獨立數百年,如今更是民心雜亂,豈能輕易派軍吞併?!只怕抵抗極大,死傷又是無數。」
那人眼神一亮,笑道:「正是如此,兄弟果然聰慧,南疆一戰,那可真稱得上驚天動地,我此來前,正聽聞燕將軍進軍受阻,卻不知后況如何。」
原來數月之前,東夷湖畔二十六部聯軍終於大潰,死傷數以百萬之眾,雖然大多都是些低級兵將,可畢竟敗了,燕長歌麾下四大軍團一月之間縱橫三千多里,攻破大城七座,小城軍寨不計其數,二十六部幾乎丟了近半領地。
也便是當月,南疆發生了一件大事,倚靠雷神扶持才重新上位的佘谷教教主陰天正刺死雷神山派往南疆的使者十七名,其中一個更是雷神山大長老炬收的長子——一個資質平平、卻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
雖然起因似乎是那位公子企圖凌辱南疆四大聖使之一的玄衣聖使閔月,可炬收地位尊崇,哪怕當年東皇山當政,炬收也是東夷有數的高望前輩,更何況如今。
第二月,燕長歌受命,只留下較弱的虎豹騎、白狼騎繼續攻伐二十六部,自己卻率領四大軍團、數十部部族軍團南下,以近乎兩百萬軍團壓境。
南疆雖然地域頗廣,人口眾多,可畢竟拿得出手的修士遠遠不及,更遑論軍法戰陣,天底下又有幾個能夠正面匹敵燕家猛將!
起初半月功夫,四大軍團幾乎勢如破竹,攻城拔寨直如風捲殘雲,其中以霍思通為首的猛獁鐵鱗軍團戰績最為卓著,半月功夫,已破城二十二座,兵鋒直抵佘谷之北六十里。
這沒什麼值得詫異的,畢竟大荒五族傳承數千年,底蘊豈是其他族類所能抵抗?兩軍對壘,南疆一方几乎處處相差天塹,沒有如此戰績反倒古怪。
可若故事只發展到這裡,那便也不值得這位東夷大使臉色慎重……
「聽聞當時霍思通眼見南疆軍力羸弱、士氣低沉,為了搶到率先攻入佘谷的功勞,便獨率前鋒七萬精銳鐵騎輕敵冒進,直撲佘谷。
然而最最古怪的事情便發生了,他敗在了一個年輕小子手裡,敗在了六千鐵蛩獸騎兵腳下,不僅丟了性命,更累得四大軍團之一的猛獁鐵鱗軍團潰退千里,死傷慘重,聽聞回到大本營時,已編不出完整的建制了。」
那使者說到此處,臉色又是晦暗又是古怪,瞧了唐寧一眼,道:「你可知那擊敗霍思通,以一敵百卻大獲全勝的小子是誰?」
唐寧聽到「鐵蛩獸騎兵」幾字時,心中早已是大為震撼,聽得此言,下意識道:「是方禹那小子。」
使者「咦」了一聲,笑道:「兄弟遠在域外,原來對中原之事也如此熟悉。」
唐寧苦笑一聲,也不言語。
那使者嘆道:「是啦,正是那位少年成名、和我們東夷那位東皇山太子殿下往來甚密的南疆前任世子,方曲河之子方禹了。」
唐寧默了半晌,心下不喜反憂,問道:「他手下不過數千鐵蛩獸騎兵,即便擊敗了那霍思通,卻還有三大軍團完好無損,更何況霍思通不過是輕敵才致敗落罷了,若是燕長歌親自坐鎮,又有三大軍團、百萬部族聯軍助陣,只怕他……」
使者沒能注意到他對那方禹的了解著實太過清楚,只是搖頭一嘆,苦笑道:「那個時候,只怕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便連燕帥也不例外,所以便有了第二件事——燕帥被刺殺了。」
唐寧聞言,當下大驚變色,滿臉錯愕,比之聽聞方禹出現在南疆佘谷左近、擊敗燕長歌座下四大軍團之一還要震驚百倍。
天底下居然有人能夠在大軍之中刺殺燕長歌?!誰又有如此通天徹地的造詣?五帝十神?
不,大軍自有恢弘氣度,哪怕天崩地裂,軍陣也自有應對之法,區區刺客,哪怕是修為通天的五帝十神,也絕對無法在百萬大軍之中刺殺主將,這是最最基礎的常識。
使者見他臉色,嘿然笑道:「我當初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心中驚訝比你只多不少,也是萬分不信。可後來知道,這件事,千真萬確,一點做不得假。」
唐寧強忍心下錯愕,皺眉道:「為何?」
使者道:「當夜無數人看見一抹流星從天而降,瞬息刺破軍陣防禦、陣法護衛,落在燕長歌帳篷里,那夜過後,燕長歌親衛軍團死傷不少,四大軍團中的諸多高手也頗有重傷、喪命的,傳聞那人修為直可謂驚神泣鬼,直如上古神仙。」
他嘆了一聲,又道:「若只是聽說倒也罷了,可後來我家主上前往雷神山述職,恰巧在清虛宮左近遇到燕帥,聽我家主上說,他斷了一臂,那方常年隨身的上古神弓,聽說也被那刺客硬生生折斷,陛下震怒,發了告示,四海五族之內,若見此人殺之,便賞雷神山太上客卿之位、永世昌榮。」
唐寧聽了,心下只驚愕欲狂。
他對自己修為雖然常常不甚滿意,心底卻對自己的修行速度頗為自傲。
畢竟尋常人想要修到仙位乃至神位,即便是大荒有數的那些頂尖兒高手、際遇不斷的絕世神人,最少也用時不下三四十年。
可他從修行到如今才多久?區區七年左右罷了,且伴隨著經絡貫通、對功法的理解加深、對自身認識的全面,他如今修行正朝著愈發可怖的方向發展。
他曾想過,只要時機允許,或可在三年之內突破神位,成就大荒前所未有的怪物存在。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夠突破百萬大軍,重創主將!那可是百萬修士、無數大陣,想要闖將過去,直比翻山倒海不差分毫!
可,這當真是人力所能達到的程度?這簡直是神!
那股隨著他修為日增而漸漸消散的無力之感忽而湧上心頭,自己哪怕當真修為日日千里、奇遇不斷,是否有一日便能有那位那般的手段神通?
不可能的!人力有窮時,一人之力,能夠翻山,卻如何能夠翻天?
正自默然,忽聽樓下叫好之聲一片,唐寧轉頭看去,才發現原來湖面的打鬥已然有了結果。
可他此時哪裡還有心思看熱鬧,朝那使者道了聲些,轉身就要回房。
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一事,轉頭行了一禮,問道:「兄台之前說,南疆戰事不知後續?那燕長歌重傷、四大軍團也慘遭重創,莫非仍在強攻?」
那使者搖頭苦笑道:「最近大荒戰亂頻仍,怪事迭起,每件事都透著古怪呢。譬如南疆這件事,燕長歌受傷回了雷神山調養,南疆的大軍新任主將叫做田楚,聽說是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卻被雷神山武功殿一眾學子稱作百年一遇的天才。
此人倒也厲害,初次出手,便只憑之前慘敗的鐵鱗軍六千前鋒營,布下重重機關,險些活捉了那位南疆世子,若非龍牙衛受了東皇山那位太子之令出手解救,只怕那小子已然死得乾乾淨淨。
不過後來不知怎的,那位田楚大帥卻選擇作壁上觀,只在軍神堡附近屯兵不動,我出發來此之時,南疆便大抵是這麼個景象,不過如今幾乎半年過去,只怕那邊早已定論。」
唐寧一句句聽來,只覺哭笑不得,心中又是憂慮又是焦急又是慶幸,原來自己離開這半年多時間,東夷竟發生如此多的事情,只不知自己回去后,可還認得路不……
……
「轟隆!」
一聲驚雷迸暴四野,巍峨高山聳立,在這電閃雷鳴之中,竟顯得猙獰可怖。
七百銀甲簇擁著一個少年一步步朝著山上走去。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稚氣未褪,卻終究一臉剛毅果決,顯得竟有幾分沉凝氣度。
山路盤旋曲折,也許是太多年沒人走動,無數枝丫藤蔓交錯,幾乎擋住大半空間。
最前方兩個身材格外魁梧的銀甲衛士負責開路,手中闊劍揮動,便是道道劍氣縱橫,生生將一條幾乎遮掩的路劈開得乾乾淨淨。
路過一處水窪,少年沒瞧見,正好一腳踩入,立時濺得滿腳淤泥。
少年只是稍稍皺眉,左近衛士卻早已是跪成一片。
少年揮了揮手,稚嫩又沉重的聲音道:「起來吧,趕路要緊,天明之前,必須入宮。」
一眾銀甲衛士連忙應是,齊聲繼續開路,這會兒卻連地面都順帶用真氣踏平,看得出來都是極強的高手。
少年身旁一個灰袍中年一邊疾步走動,一邊開口道:「少主,大宴就要開了,不如先去赴宴,回頭再來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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