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江東慘案(下)
「開門,快開門,」昏昏睡睡的璦暉城裡,昏昏睡睡的滿清綠營兵們,突然被一陣緊似一陣的敲門聲驚醒。
「嚎什麼嚎,你家裡死人了么,有事沒事的吵醒大爺我的好夢。」睡眼惺松的綠營兵,被從睡夢中突然吵醒,一肚子的不情願,脫口就是詛咒的話語而來。
「死人了,真死人了。」報信的人,根本沒有感到綠營兵對自己家人的詛咒,仍在急急的催促,「死了好多的人,快去人吧,要是去晚了,大家可都沒有活路了。」
「哦,哪裡死人了,是不是你們這些人閑得蛋疼了,自己人打起來了吧。這點小事,你們自己處理去,你們這群刁民,全部都打死才好,別打擾老子。老子可是地方駐軍,哪有閑心管你們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綠營兵一邊慢騰騰的穿戴著衣服,肚子里是一肚子的牢騷,嘴上仍不滿的在嘟囔著。
「兵爺,不是呢,真不是呢,是老毛子打過來了呢,快去救救他們吧,要是去遲了,我們村子里的人可就全部被他們殺光了,求求你了,快點吧。」急切的聲音,漸漸變得有氣無力起來。
敲門聲一陣緊似一陣,但或許是飢餓還是寒冷,也或者是長途奔襲,費盡了最後的幾分氣力之後,報信的百姓,竟軟軟的癱倒在了曖暉城外綠營兵營外的大門邊上。
「老毛子?果真殺過來了?」小兵們臉上立即肅然起來,渾身上下,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這些年來,老毛子一直在邊境搞事,可沒少讓他們這群綠營兵們吃虧。所以,雖然吃著天朝的皇糧,不得不硬著頭皮在這裡呆著,擔負著名義上的守土責任,可這些綠營兵們,可是打死都不願意再碰上老毛子了。
可這麼大的事情,也不是他這個小兵能決定得了的,一想起此事的嚴重性,小兵就算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打起了精神,以比剛才快上十倍的速度立即穿上了衣服,急匆匆的跑到了千總的房外,隔著老遠就大聲嚷嚷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老毛子殺過來了。」
話說如今的滿清,正全副精力對付著太平軍呢,如今滿清在江東地區最大的駐地璦琿城,也只駐了不到1000人的部隊,派了一個千總帶隊。他們的守邊任務就是每年在解凍季節乘船到下游收一點皮毛稅,到如今,朝廷沒空理會他們,他們也懶得下去了,就在這裡混著日子。
雖然大家同是八旗子弟,但讓他們這群子弟兵們落在這寒冷貧瘦的地方當兵,他們這群可真的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角色,其守衛地方的決心和責任心,可想而知。
所以,不只小兵們,就連這個千總也把這當作了被流放的待遇,所以整天里不是飲酒作樂,便是流連勾欄雜院,對於軍務,自然是早就置之了腦後。
這時的千總大人,正在昨夜的宿醉里沉睡呢,突然被這麼一叫,不由立即將酒驅得一乾二淨,身上生生就打了個顫,想起了昨天剛聽到了消息,說是朝廷那邊和秫毛子那邊又簽訂了個什麼條約,聽說這江東地區都划給了人家了,那他這個千總還有什麼用?守衛的這塊地方都不是自己的了,自己幹嘛還要替人家朝廷賣命,乖乖的等著朝廷調派的指令吧。
只是暗暗的希望,不要是派自己去打太平軍的就好。
所以,他眉頭微皺,冷靜思索了一下,立即有了主意,冷冷的對著自己的士兵說:「瞎嚷嚷什麼,哪裡有老毛子了,這清天白日的,哪裡有老毛子了,大白天的,別沒事嚇唬老子,你要造謠生事,小心老子抽你,該幹嘛幹嘛去,別打擾了老子的好夢。滾。」
「啊?」小兵目瞪口呆地望著緊閉的房門,躊躇了一會,想起自己小兵的身份,也不禁生出了怨氣,對報信的百姓,也是心生了不滿,「靠,你們當官的不急,老子急個俅啊。」
小兵氣急的一甩腿,也找自己的樂子去了,至於剛才那位向自己求援的小民們,早就被他們丟到爪哇國去了。
寧晨的薄霧,淡淡的籠罩在江東的山野河谷、田園村舍間。
在曖暉城外,在海蘭泡城外,在江東大大小小的屯子外邊,屯民們又聽到了熟悉的沙俄鐵騎掠過的聲音,他們驚慌的收拾起自己家裡值錢的東西,統統躲進了自己的小屋裡。
他們天真的以為,老毛子又來他們的村子里打秋風了,因為根據他們之前的經驗便是,每當老毛子們經過的時候,就要從他們家裡或偷或搶,拿走一些值錢的東西。
朝廷雖然在這裡派了兵,但根本不會理會他們,從來就沒有盡到保衛地方百姓的責任,不要給小民們添亂就燒高香了。
再說老毛子雖然兇殘,但也只是要點東西,對自己的房舍田地,卻從來不會侵犯的。屯民們雖然不憤,也只好打斷了牙往肚裡吞,除了背後里暗罵幾句老毛子,也只好忍了。
女人和孩子的尖叫,率先打破了屯子里的寧靜,緊接著,是男人們的嘶嚎和咆哮。他們驚恐的躲在自己的屋角,心中暗暗祈禱,可惡的老毛子不要進到自己的房子里來。
或許他們很懦弱,也或許他們很卑微,但作為沒有依靠的小民,或許他們最強有力的武器,便是將自己掩藏得嚴嚴的,不要讓惡人們將他們發現。為了生活,為了還能活下去,他們忍了。
但顯然,這回他們失算了,這回來的老毛子要的可不是幾斗糧食,幾隻雞鴨那麼簡單。
濃煙,很快從屯子的四周冒起,緊接著,就有無數處火焰開始燃起,在這乾燥的冬季,被凜冷的北風一吹,不過轉眼工夫,就已形成燎原之勢——屯民們的茅草棚,開始次第的冒出煙,然後迅速的被燒著。
他們不得不甘的鑽出了房子,迎接的,是亮得發白的刀子,以及刀口上那淋漓而張揚的鮮血。
某一刻,他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殺人了,這群以前只是來佔小便宜的老毛子,這回居然在屯子里大開殺戒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燒了我們的房子。」就算再懦弱的人們,當自己僅以棲身的茅草棚也被燒去之後,終於爆發了久違的怒火。
迎接他們的,是森冷的刺刀,生冷的刺入了他們的身體,甚至張揚的挑起了他們的頭顱,招搖的向著其它目光怯怯的百姓:「瞧,這就是反對我們的下場,滾,快滾回你們自己的地方去,這裡,已經是我沙皇帝國的領土了,快,滾回你們的大清去。」
人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這些人,原來這便是要奪去他們休養生息的土地了啊,儘管他們十分的不甘,儘管他們一萬個不願意,可是,想起剛才死去的同胞,以及他們仍在冒著熱氣的屍體,在老毛子野蠻的皮鞭的驅趕下,他們不自覺的邁開了步伐。
他們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一條怎樣的路,或許他們以為,躲開眼前的屠殺,屠開眼前的皮鞭,只要他們繼續努力,他們還能生活下去。
當他們被趕到了陰冷的黑龍江邊,當黑龍江江上陰冷刺骨的寒風吹上他們單薄的身子,他們終於驚醒了——老毛子,這是要將他們趕盡殺絕啊。
他們如夢初醒,這才想起他們還有男人的拳頭,這才想起,或許拾起他們的鋤頭鐮刀,或許老毛子就不敢跟自己拚命了,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們被驅趕到了狹窄的江邊,努力的想要站住身子,可身後還有潮流般的人流湧來,他們不自覺的被擠入了江水中,無助的浮騰、掙扎。
可是,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徒勞,這可是寒冷的十月,黑龍江眼看就要冰封,江水冷得刺骨,當他們被擠入江水中,不用多久,就感覺寒冷已經將他們完全的包圍,索性將自己的眼睛閉上。不知道在這一刻,他們是否感到了解脫。
「快,快去告訴官兵去,就說老毛子殺過來了,」儘管對官兵早就失去了信心,人們仍一心情願的以為,在這個時候,官兵們一定會站出來,一定會救他們一把。
體力強壯的人們,似乎又煥起了生的勇氣,他們努力地划著,努力地爬到了岸邊,努力的奔向兵營。
可是,他們絕對想不到的是,等待他們的會是如此冷然的對待。
他們也絕想不到,他們,和印尼的華僑們一樣,早已經不應該算是我大清的百姓了,而一直嚴格恪守干預他國內政的我大清,一直弘揚著優良的大國際精神的我大清,是絕對不會來干預沙俄對於自己領土上百姓的處置權的。
黑龍江江面上,飄浮起一層浮屍,吸引了無數本來慵懶,正苦悶著無處覓食的魚兒們。
一陣陣江風吹過,在蕭索的寒風中,那是誰的咆哮,或是誰的咆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