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就是心疼

暮色降臨，萬盞明燈亮起，萬家城市煙火處處迷離。

顧傾城抱著胳膊站在陽台上，看著城市萬家燈火，她的心裡浮起淡淡的悲涼。

看吧，當人們的歡聲笑語隱藏在萬家燈火之下時，她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

她說過，別人的歡聲笑語在人間，顧傾城早已變得不人不鬼了。

命運如此待她，她不知該抱怨還是該妥協。

她想向命運抗爭，可塵世里已經沒有了讓她抗爭的理由；她想對命運妥協，又覺得心有不甘。

顧傾城啊，你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秋夜漸涼，淡淡的涼意沁骨，彷彿一直涼到了心底。

胳膊上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雞皮疙瘩，顧傾城失了興緻，她打算回屋。

倏然，在她轉身的剎那，一個小小的黑影裹著夜色，透過斑駁的樹影，依稀可見。

腳步驀然頓住，顧傾城斂了神色，微微眯起眸子，怔怔地看著那抹黑夜裡的暗影。

定睛后瞳孔收縮，神色有些茫然，蔥白的手指捏成了拳頭，似是在掙扎。

片刻后她的神色倏然一冷，她選擇無視黑夜裡的人影，無情地返回客廳。

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是他自己不走，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這般想著，她心安理得的坐在沙發上看書，表情十分平靜。

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這樣。

窗外樹影搖曳，枝葉扭來擺動，似是起風了。

顧傾城看似平靜的盯著書頁，卻是久久沒有翻動。

窗外撒撒梭梭，不知是風吹樹葉還是雨打芭蕉。

對了，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小雨。

那沙沙的聲音……

是下雨了嗎？

顧傾城的心思徹底飄遠了。

察覺到自己心不在焉，她乾脆合上書放在一邊。

她的心有一道牆，卻也有一扇窗。

她將大部分人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偶爾當陽光明媚的時候，她也會容許陽光從窗柩里照進來。

即便能照進來的陽光很少。

也許那個倔強的少年，就是其中的一束陽光。

意識到自己牽挂著那個倔強的少年，她倏然起身，也沒有看下沒下雨，徑直從玄關處的儲物櫃里拿了一把雨傘下樓。

外面果然下雨了。

雖是斜斜細雨，可秋天的夜雨，已然不像春雨那麼溫柔，縱然輕柔，卻也透著沁骨的涼意。

顧傾城畏寒，她撐著傘，融入了夜雨中。

少年沐著雨絲，仰頭倔強的看著燈火通明的窗口，縱是凍得瑟瑟發抖，雙腳像是生根了一樣，扎在地上不肯挪動一步。

倏然，雨絲再也無法飄落到臉上，少年猛地扭頭，看到顧傾城的剎那，眸中驚喜乍泄。

「姐姐……」他顫抖著唇，哆哆嗦嗦地吐出兩個字，不知是凍得還是激動的。

顧傾城語調依舊平淡：「為什麼不走？就這麼確定我會心軟嗎？」

少年裂開嘴，露出了明媚的笑容：「現在雨還不大，我就想多看一會兒，等雨下大了，我就離開了，只是沒想到，姐姐會下來……」

少年說著，越發開心。

他仰起頭看著顧傾城，雙眸晶亮璀璨如繁星。

顧傾城不忍傷了一個少年赤子之心，將雨傘遮在少年頭頂：「走吧，我送你回家。」

「謝謝姐姐！」顧子淵小心翼翼地靠近顧傾城，他的動作很小心，每靠近一步，都忍不住偷瞄一下顧傾城，窺視著顧傾城的臉色。

見顧傾城面色正常，他便忍不住再靠近一點。

若是顧傾城的眉頭一皺，他便止住動作。

直到他的手能偶爾碰到顧傾城的衣衫，他才滿意的停下了小動作，忍不住興奮地揚起唇角。

顧子淵以為自己的動作很小心，殊不知他從第一次小心的試探，顧傾城就發現了。

她只是沒有戳穿他而已。

不止顧子淵在試探，就連顧傾城自己也在試探。

她在試探，自己對顧家人的容忍底線到底在哪裡。

只是她沒想到，對這個倔強的少年，她出乎意外的寬容。

許是少年眸中的清澈和倔強讓她觸動吧！

她希望，這個少年，不要辜負她的期望，能一直保持著赤子之心，不要被顧家這個大染缸沾染了。

顧傾城沒有回去開車，而是在路邊打了一輛車。

兩人上車后，報了目的地，司機大叔便以羨慕十足的口吻說話。

「楓林之晚那可是人人嚮往的天堂，我們這些計程車平時根本進不去，你們姐弟倆住在哪裡，可真幸福啊！」

顧子淵抿著小嘴羞澀的說了聲「謝謝」，顧傾城卻沒有回復，而是平靜地看著前方。

幸福嗎？

她還真不幸福。

悲傷嗎？

她好像也不悲傷。

大概她在塵世里浮浮沉沉，大喜大悲都經歷過了，早已心如止水，無悲無喜了吧！

似是意識到了兩人不想與自己說話，司機很有眼色的閉了嘴，安靜的開車，彷彿連車速都增加了不少。

大約二十分鐘后，計程車到達楓林之晚入口，正如司機之前所說，計程車不能開進去，顧傾城付錢后，與顧子淵下車。

依舊是她撐傘，用左手撐傘。

兩人並排著往裡走。

楓林之晚佔地很廣，而顧家又在腹地，從入口到顧家，驅車都要將近二十分鐘，更何況是走路呢。

然而顧子淵和顧傾城，兩人卻沒有一個開口說讓顧家的司機來接。

顧傾城是不想麻煩外人，而顧子淵是想與姐姐多相處一會兒，即便兩人都不說話。

只不過少年的視線頻頻落在顧傾城的手上，欲言又止。

似是猜出了顧子淵的想法，顧傾城說：「只是撐傘而已，我可以的，不要把我當成一個殘廢，我不需要同情。」

讓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對自己產生同情之心，顧傾城忍不住扶額，還真是心酸啊。

「我沒有……」少年聲音訥訥的，似是在解釋又似是在呢喃，「姐姐的手是為國犧牲的，很偉大，雖然很可惜，我才沒有同情呢，我只是惋惜，惋惜姐姐不能再為國效力了，還……還心疼姐姐……」

顧傾城只覺得好像有無數螞蟻在心頭爬過，又像有無數密密麻麻的針戳在心頭，細細密密的疼，更多的卻是感動。

她沒想到，心如寒冰的自己，竟然能如此輕易的被一個十一歲的少年感動。

難道她真的孤獨的太久了，有一點點溫暖，她就忍不住感動嗎？

她不確定。

沉吟幾許，她開口：「沒關係的，我習慣了，一隻手也很好。」

少年倔強嘀咕：「不！才不好呢！我心疼……我就是心疼……」

顧傾城突然不知該怎麼介面，她只好以沉默應對。

此後，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並排著前行，細細密密的雨絲落在黑色的雨傘上，傘幕下形成了一方安然的小天地。

總使道路再長，也有抵達終點的一刻。

一個小時后，兩人終於站在了顧家別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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