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們的歡聲笑語在人間
「顧老夫人,三年未見,您還是如此中氣十足,傾城在外倒是不用時刻想著回來送您最後一程了。」
「顧傾城——」果然,顧老夫人怒不可遏,「詛咒奶奶短命,顧傾城這就是你的教養嗎?」
「顧老夫人,您說這話可就冤枉人了。」顧傾城反駁道:「自始至終我從沒說一個不好的字,您是從哪裡聽出來我在詛咒您短命的?誹謗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還有,您說的教養問題……」
顧傾城淺淺勾唇,無比嘲諷:「我媽走得早,雖然有父親,不過形同虛設,相當於沒有,從小沒爹沒娘的孩子,能指望她有多好的教養啊,您說是吧?」
「你——」顧老夫人氣得不輕,她的胸口大起大落,好像一口氣要上不來一樣。
如雲站在一邊看得心驚肉跳,她連忙拿出救心丸給顧老夫人服下:「老夫人,您莫要生氣。」
聽著話筒里窸窸窣窣的聲音,顧傾城繼續火上澆油:「顧老夫人,年紀大了最好要保持心平氣和,不然心臟承受不了。」
如云:「……」
二小姐,求您別說了。
然而,聽到顧傾城這些話,顧老夫人徹底失態了。
她喘著粗氣尖叫:「顧傾城——」
「聽著顧老夫人聲音中氣十足,看來我是白擔心了。」顧傾城氣死人不償命:「既然這樣,那就結束通話吧!」
「你敢!」顧老夫人厲喝,「今晚必須回家!」
「呵呵——」冷笑一聲,顧傾城沒再回復,直接掛了電話。
家?
那裡是她的家嗎?
即便他們承認,她還不屑呢!
而顧老夫人這邊,聽著電話里「嘟嘟」的忙音,她頓時氣得氣血上涌,直接一頭栽在了沙發上。
「老夫人——」如雲嚇了一大跳,連忙呼喊:「老夫人暈倒了,快叫醫生來!」
富麗堂皇的別墅里,頓時人仰馬翻。
顧家有家庭醫生,很快醫生就到了。
給顧老夫人診治了一翻,醫生說道:「老夫人是急火攻心,並無大礙。不過老夫人年紀大了,要盡量保持心平氣和,容易上火不利於健康。」
如雲連連道謝,醫生留下了寫清熱祛火的葯就離開了。
好半天顧老夫人才醒過來。
一醒來,她就拍著床墊怒罵:「顧傾城這個不孝女!」
如雲連忙寬慰:「老夫人,醫生讓您不要生氣,二小姐還小不懂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顧老夫人沒有接話,只是氣得大喘粗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結束通話,怕顧家不死心繼續打電話,顧傾城也沒了帶手機的心思,黑色的手機被留在了車上,孤零零的躺在副駕駛座上,就像顧傾城一樣,透著些許寂寥和落寞。
對顧傾城來說,顧家和顧家的人,於她不過是個熟悉的陌生之地,熟悉的陌生人,她對他們,沒有絲毫的感情,顧家的事,也與他無關。
他們其樂融融也好,他們雞飛狗跳也罷,都跟她顧傾城沒有絲毫關係。
顧傾城繞著落英湖走了一圈,心情很快平靜下來,她眉目如皓月沉靜,步履不疾不徐,飄然優雅,緩緩走進教室。
上課時間到了,她沉著講課,泰然自若。
下課後,顧傾城接著昨天的進程,對特種兵進行心理輔導。
早上的電話,彷彿是個小插曲一般,風過了無痕,雁過不留聲。
下午,顧傾城心血來潮,突然想起了母親,一出校園,方向盤一轉,向著郊區駛去。
六月的天氣很是無常,說變就變。
上午艷陽高照,下午便是淫雨霏霏,莫名有些壓抑。
顧傾城的母親唐素衣,昔日A國的天才建築師,隕落後就葬在國家拉雪茲神父公墓里。
拉雪茲神父公墓坐落在西郊的拉雪茲山上,這裡山水環繞,風景秀麗。
為了讓靈魂得到安息,這裡一直禁止車輛進入。
即便是舉行葬禮或者是掃墓,也不允許打破禁忌。
車子在山腳停下,顧傾城下車后,在山腳的拉雪茲花店買了一束白色的桔梗花,冒著霏霏細雨,踩著青石台階拾級而上。
上好的山西黑墓碑被細雨洗得油光發亮,冷硬且黯傷,金色的墓志銘平添了一絲暖意。
把白色的桔梗花放在墓碑前,顧傾城緩緩蹲下身體,她取出手絹,仔細的一點一點地把墓碑擦得纖塵不然。
她的表情柔和舒緩,就像是一個窩在母親懷裡的小女孩,安靜的享受著母親的懷抱,靜謐且心安。
「媽媽,傾城想你了,就想來看看你……」顧傾城輕輕撫摸著墓碑中間那金色的三個楷體大字,緩緩揚起一抹清淡雅緻的笑容,宛若一朵白色的桔梗在霏霏細雨里悄然綻放,她看著自己的右手,神色落寞,「有時候,我在想,要是我的右手還完好,是不是就不用再見到顧家的那些人了?是不是就不用看到那些虛偽的嘴臉,更不用與他們虛與委蛇了?」
「今天早上,奶奶打電話讓我回家……」說起這個話題,顧傾城沉默了片刻,許久她才幽幽嘆息,話語縹緲猶如細雨銀絲,「不過我拒絕了。12歲時我親眼看著媽媽牽著上帝的手去了天堂,那一夜鮮血灼燒了我的眼睛。一年後,母親離我而去的悲傷還沒消散,薛彩藍母女來了。自此,他們的歡聲笑語在人間,而我卻遊離在孤獨寂寞的邊緣。又一年,我經歷了鮮血,我見到了魔鬼,於是,我的世界崩塌了,我的精神崩潰了,我的溫情也化為了雲煙,我的血液冷了,我變成了沒有感情的冷血之人。說是人,其實是誇張了,我覺得我就是一具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是顧家讓我變得不人不鬼,所以我對顧家也沒有多少感情。顧老夫人啊,她高高在上,一張口就是譴責和謾罵,我真的無法接受。顧傾城是人,她生活在人世里,她說自己的血是冷的,可即便如此,她也會感到疼痛啊……顧家的老夫人,把她最後的一點溫情都消磨了。」
顧傾城微微仰頭,任由雨絲落下,打濕了她的面容,浸潤了她的睫毛。
「人類之所以生生不息,那是因為他們有感情,可我已經不敢愛了,我還算是一個完整的人嗎?有時候,我覺得活著太累,曾經多次想就這樣吧,埋葬在叢林山巒里也好,可當死神來臨時,我又咬著牙跟他抗爭,如此矛盾的我,是因為還對這個世界有眷戀嗎?」
她的話語很平靜,平靜得毫無波瀾。
清風攜著細雨氤氳,點化了水墨山巒。
顧傾城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接著說道:「媽,若是顧家繼續咄咄逼人的話,我是不是可以跟他們斷絕關係?」
對著墓碑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她看了看特製的防水腕錶,時針指在「6」上。
她該離開了。
俯身親了親冰冷的墓碑,顧傾城輕輕開口:「我先走了,您如果寂寞了,請告訴我,我會來看您的。」
沉沉雨幕拉長了她的身影,舉手風華,風姿綽約,卻又無端透出些許清高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