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孟小冬：假鳳虛凰夢一場

二十一

孟小冬

假鳳虛凰夢一場

她五歲學藝七歲登台十二歲便掛牌公演

她是唯一繼承了京劇大師余叔岩衣缽的弟子

她是眾人眼中的冬皇，藝界的奇葩

她一生所嫁的兩個男人皆為人矚目

一個是名冠京城的伶界之王梅蘭芳

一個則是叱吒風雲的上海灘皇帝杜月笙

冬皇夢起，梨園裡的世家

220年前的清朝，乾隆皇帝的八十大壽，在北京城謀划的若干慶典儀式上，揚州鹽商江鶴亭組織了一幫徽班進京，在歷史上這個名為「三慶班」的徽班便成了南方戲曲進入京城的重大歷史事件，而後的幾十年徽班在若干老藝人的手中便漸漸地演變成今日的國粹京劇。

便是大清亡後到了民國，這京劇依然是中國人茶餘飯後不可或缺的生活元素，而梨園則成了貧賤家庭養活子女的一條活路，紈絝子弟附庸風雅醉生夢死的夢遊之所。然而京劇的舞台從來是男人的天下，即使台上的旦角也是由男性反串。

也就在20世紀初，京城的舞台上卻出現了一位身份特殊的「老生皇帝」，她就是孟小冬。這位農曆冬月出生於上海的小女嬰，因此被祖父取名為小冬。祖父孟七本是清同治時期的紅凈名角，小冬的父伯叔輩皆為京劇演員，可惜可嘆的是竟無一人能再現祖輩紅極一時的風采。

捧孟七的票友不僅有八旗子弟更有太平天國的英王陳玉成，作為江浙一帶武生的代表，孟七一直希望子孫中有能承接衣缽者，其子雖深得父親真傳然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個七歲的幼女小冬，於是幼年的孟小冬便成了孟七唯一的希望。

小冬五歲便開始學藝，因為天生高嗓資質優越，七歲時便登台獻唱，十四歲獨立掛牌，在上海的「大世界」乾坤大劇場打響了名號，撐起了一家子的門戶。待到孟小冬十七歲那年，經人介紹她由滬入京，準備在北平闖出一番天地。

原本在滬上她就有了大把的名聲，評論界贊她「扮相俊秀，嗓音寬亮不帶雌聲，在坤生中已有首屈一指之勢。」更有粉絲在報上直呼她為「冬皇」，每日在專欄中大稱「吾皇萬歲萬萬歲」。如果那時的她滿足現狀，如當時坤角頭牌們一般，或是選擇嫁入豪門，或是去拍電影，成為時尚雜誌的封面女郎，這個故事倒簡單了下來。

或許是摩羯座堅韌甚至有些執拗的個性讓她選擇了鋌而走險，孟小冬不僅要唱響江南，更要贏得京城票友的認可。畢竟北平才是京劇大腕的天下，若是真金確是要在這樣一個大火爐中試一試身手才不枉梨園世家子弟的名聲。

正是她天生的冒險精神將她的舞台事業推上了另一個巔峰，也正是這次北平之行讓她進入了人生的另一個境地。

假鳳虛凰真亦假，戲假情真已難分

1925年8月23日，北京織雲社一場盛大的堂會正在上演，此次的大軸戲正是當紅乾旦梅蘭芳的壓軸戲《四郎探母》。楊四郎一出場便引得台下一片嘩然，原來這次與梅蘭芳搭戲的並不是他的老搭檔余叔岩，卻是當時在京城名聲鵲起的坤伶孟小冬。這一夜，年方十七的孟小冬可謂出盡了風頭，自此她的名字便和馬連良等當世名角連在了一起。

報上也登載了那日的消息，說「一個是鬚生之皇，一個是旦角之王，王皇同場，可謂珠聯壁合」。雖然兩人當下對彼此的欣賞之情已油然而生，但兩人的再次同台還是時隔一年之後。

北平政要王克敏五十大壽準備舉辦一個盛大的堂會，正是這次機緣讓孟梅二人再次合作，曲目的挑選也讓人忍俊不禁，正是正德皇帝調戲酒家女李鳳姐的摺子《游龍戲鳳》。

梅蘭芳所扮演的李鳳姐天真爛漫，孟小冬所扮的正德皇帝則儒雅風流，兩人看上去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對。雖然二人皆以朋友相待，卻也難免戲假情真，四目相視之下心中確有一分情愫，儘管當時還並未到假戲真做的地步。

而台下的「梅黨」卻已有了自己的打算，當時梅蘭芳名義上有兩房妻子，原配王明華常年卧病，現因肺病怕傳染丈夫早已獨自去天津治療，而二房福芝芳則在北京的梅府料理家務，平日並不隨梅外出。

「梅黨」中早有兩派，各挺這兩房太太王氏與福氏，力挺王氏的「梅黨」便藉此機會撮合起孟梅之戀。原本孟小冬的母親並不同意這門親事，終是媒人的一句話，讓孟小冬最終答應了這門親。原配王明華身患重疾不久於人世，卻從天津讓人送來了戒指贈與孟小冬，說自己不久於人世，梅蘭芳身挑長房與伯父兩房傳宗接代的重任，以後她與福芝芳自然也是平起平坐無須多慮。

正是抱著這絲原配給的希望孟小冬應下了這門親事，但終因福芝芳的反對，梅蘭芳為了息事寧人另置了一處「綴玉軒」與孟小冬開始了一段夫唱婦隨的生活。他們的婚禮擺了十多桌，卻不是在梅府，而是在梅黨成員的宅中舉行的，這也是日後人們對他們婚姻之名產生猜度的原因之一。

此後三年的孟、福二人並未照面也算相安無事，腹中一直沒有消息的孟小冬雖然享得夫婦之樂，卻也知道丈夫心中的隱痛，兩人雖未言明，但三年來孟小冬一直未能踏入梅家大門便是明證。正在此刻發生了一樁血案，引發了二人之間的矛盾。

一個自稱孟小冬戲迷的男子因孟小冬婚後隱退而闖入梅家，雖未傷到梅家上下，卻誤殺了梅黨中的成員記者張漢舉。此事發生時雖然孟小冬並不在場，外間卻開始議論紛紛，這讓一向看重名聲的梅蘭芳異常惱火，加上出事的張漢舉家人一而再地跑到梅府哭鬧，梅蘭芳雖花重金安撫了張家上下，娛樂小報卻並未因此放過孟、梅二人。

更有傳聞說這殺人者是孟小冬的未婚夫，梅蘭芳本是奪人所愛。娛樂界的新聞向來是沒有邊際地捕風捉影，然而這個風波卻激化了孟、梅之間暗藏許久的矛盾，梅蘭芳決定暫時冷淡孟小冬，這讓原本無辜的孟小冬心中一寒，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忙碌於事業的梅蘭芳終究是不能在兩個女人間遊刃有餘，孟、梅二人認識的六年後，終在人言之下，結束了二人地下夫妻的關係，分手亦是孟小冬主動提出。

我孟小冬從此要麼不再嫁，要嫁就要嫁個跺腳滿世界都發抖的男人

離開梅郎的孟小冬雖然還只是二十幾歲青春年華，但早已是心如枯燈。她在友人的陪伴下來到了拈花寺，終日念佛只求身心清凈。紅塵過往的許多不如意事終於化作了縷縷青煙，孟小冬的突然隱退對於她個人並沒有什麼影響，然而她的大把粉絲卻再不能按捺情緒，要求「冬皇」復出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並未了斷紅塵的孟小冬此時意外地接到了梨園姐妹姚玉蘭的邀請去上海修養，曾經令她歡愉的北平如今已是她的傷心地，而上海原是她聲名鵲起的地方，回到滬上正合了她倦鳥歸巢的心愿。然而她卻並不知曉這次的姐妹重逢卻是她的一位老戲迷的精心安排，此人便是上海灘皇帝杜月笙。

提起杜月笙人人都知道他是老戲骨，早在孟小冬十四歲唱響「大世界」時，他便對她矚目有加，隨著孟、梅之戀的結束，早已有了四房姨太的杜月笙認為機會到了，不過他對孟小冬真是有情，並不打算強奪，只希望有一天他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杜月笙的四姨太姚玉蘭一直與另外三位太太不和，所以她一直是另住別處。此次邀請孟小冬也是為了撮合杜、孟二人，讓孟小冬成為自己人好與另外三位太太鬥法。但當姚、孟二人要同居一處共伺一夫時，兩個曾經姐妹相稱的女人還是難免口角起來，沒有名分的孟小冬不願委曲求全，便回到了北平正式拜余叔岩為師，愛情上輸了事業上她定要爭回自己的顏面。

五年的隱居苦練，孟小冬終於成為余氏衣缽唯一的繼承者。1947年孟小冬在杜月笙六十歲堂會上唱了兩場余氏代表作《搜孤救孤》，一時滬上黑市的票價也翻了百倍。梅蘭芳那兩日並未出門，卻在家聽了兩天的電台轉播。

再次回到滬上，孟小冬雖然一張嘴已是驚為天人，她卻在演出后將所有家什都贈與了友人，此時此刻的她已決定從此告別舞台，從此冬皇妙音便成了廣陵絕響。而與孟小冬分離了五年的杜月笙雖然重病纏身卻依然沒有退卻對孟小冬的依戀。

這一次孟小冬決定不再出走而是留在了杜月笙的身邊，也許多年漂泊的生涯讓這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也感到厭倦了，抑或杜月笙十多年來的等待最終讓他修成了正果，杜月笙在去世的前一年不顧家人反對，終於還是給了孟小冬一個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