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火

生命之火

海上依然是大霧，象一個巨大的鍋蓋，籠罩住這隻孤獨無助的小船。這已經是他們在海上漂泊的第六天了。6天前，他們三人象往常一樣離家出海，可是2小時后，他們剛到還沒下網，機器就出了故障，走不了了，船順著水流漂，他們沒有水和食物，到了第三天，他們實在忍不住，開始喝海水，海水進到嘴裡，又苦又咸，直想吐，進到胃裡，上下亂串，不一會就開始上吐下瀉，身上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腳腫得老高，折騰得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他們無力地蜷縮在船倉里，任胃裡的海水翻騰。想吐吐不出來，想拉也拉不出來，要多難受有多難受。他們痛苦地忍受著這糾心般的折磨，十分懊悔不該喝那麼多海水，可是人的求生本能又讓他們一瓢一瓢地喝進許多明知不能喝的海水。此時，那些海水在他們胸中掀起的巨浪似乎每一次都能把他們埋葬。更讓他們悲傷的是風向向著西南，他們越漂離家越遠，而家裡的親人也知道他們在海上漂，卻不知道他們的準確方位，而他們自己時時刻刻與死亡搏鬥的信心卻一天比一天減少。

「嘟……」

遠處傳來一陣發悶的聲音，「聽！有船來了！」他們豎起耳朵，在6天里，這已經是第11次聽到這樣的聲音了。前10次都是在夜晚，每一次聽到船駛來的聲音，他們即高興又絕望，把船上的舊毯子撕成一條一條，醮上機油，綁成火炬點燃。他們希望遠處的大船向他們這裡駛來看見他們救他們，又怕那黑夜中駛向他們的大船把他們的小船碾碎。他們的小船在海洋上就如同一片樹葉。

「快去拿油來，準備點火！」為首的船老大說。

聲音漸漸近了，三個人忙了一陣，把火炬點燃，一團火光把他們三人的臉上映照得通亮。他們目不轉睛望著前方。

聲音越來越近了，這時，濃霧漸漸散了些，穩穩約約看見一團白煙，依稀可以聽見對面船上有人說話聲。三個人興奮地站起來，拚命地揮舞著手臂，終於，對面船的人看見了他們，放慢了行駛速度。「救救我們！我們是旅順陳家村的漁民，船壞了，我們已經在海上漂了6天了！」

象死一般寧靜的一個瞬間，冷冷的海風從相距不足30米的船上送來一個冷漠的聲音：「你們慢慢漂吧！」

船加大速度駛離去，所有的希望連同靈魂都被這象刀一樣的話帶走。三個人站在船頭緊咬著乾裂的嘴唇，雙眼噴射出劍一樣的怒火，鮮紅的血順著嘴角裂開的口子滴落下來。而他們的心感覺到一種被撕裂的痛。

這是他們第11次聽見生死之門關閉的聲音，在海上漂泊的6天，他們惟一能做的就是聆聽，用生命聆聽，聲音是連接生命的臍帶。每一次漸近的馬達聲為他們燃起一次生的希望，每一次攢足力量堅持點起生命的火炬，每一次聲音漸近又遠去，他們就經歷一次從生到死的刻骨銘心的人生歷程的縮影，生的希望都被遠去的聲音帶走，與他們擦肩而過。平常在大街上擦肩而過，只是錯過一次相識的機會，可是在這茫茫的大海上，一次不經意的擦肩而過，錯過的是生命的延續。聽著那聲音一聲比一聲遠，心裡的聲音也一聲比一聲痛苦，一聲比一聲絕望。但是前面10次所有的痛苦絕望，加起來也不如這一次的刻骨銘心，遠去的船聲把他們最後的希望和幻想一起帶走了。他們趴在船幫上，想從這裡跳下去。

可是，一個聲音在他們心中無聲地吶喊：最後一次，再等最後一次！

第二天，海面上靜靜的，沒有船來。午後風減輕了些，但是霧依然很濃，只能看清十幾米遠的地方。突然，一陣嘟嘟的船開動的馬達聲漸遠漸近，毯子燒完了，他們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綁成火炬，醮上機油，用顫抖的手點燃，然後站在船頭最高處，不停地晃動著，三個人站在船上，同時看見了駛過來的大船，看見了船上走動的人影，三雙眼睛象久旱的土地湧出的珍貴的熱淚，三個人同時張開了雙臂，大聲的呼喊著：「救求我們！救救我們！」這是生命最後的吶喊，這是人性本能的呼喚，這是他們三個即將走出死亡之海的最後機會。三個人的聲音就象三面破鑼敲出的空蕩蕩荒蕪的聲音穿越生死距離，在天空中嗄然而止。這時他們就看見那隻大船真的朝著他們開來，放下了救生艇。他們忍不住想起昨天的此時此刻。海上漂泊7天6夜，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艱難所有的故事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這兩個讓他們刻骨銘心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