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復仇
何彩月,哦不,何水花還能清楚記得,三十年前她兩刀刺在這女人身上時,看到的是一雙完全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充滿死志。
喪子之痛讓當年的她愈加瘋狂,恨人不死,第三刀便幾乎把人頭橫砍下來。沒真砍下來只是因為刀子太銹,而不是用力太小。
她從沒想過這麼多年後還能再見到這雙眼,眼中已無死意,卻彷彿就是死亡本身。
何水花的腦子已經僵住了,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她努力地,連滾帶爬地向門口衝去。
「啊!啊!鬼啊!來人啊,救命啊!」
衝出門,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何水花終於能尖叫出聲。她一路尖叫著直奔保安室,尖叫聲連靈堂那邊打瞌睡的守夜人都給驚醒了。
保安室的保安就不用說了,睡在夢裡被砰砰砰的敲門聲驚得差點滾下床。
「誰啊?!大半夜地想嚇死人啊,你家詐屍啦?!」
罵罵咧咧的保安老李爬起來開門,就見門口站著披頭散髮鬼一樣的何彩月,頓時有點懵。他還以為是靈堂那邊守夜的人出了什麼事呢,靈堂詐屍也是有過的,但基本都能解釋,比如靜電啊,人沒死啊什麼的。
按說何彩月守著太平間這麼多年,大事小事那件沒見過,怎麼會被嚇成這樣?總不是真的鬧鬼了吧,切。
老李膽大,不然也做不了陵園的夜班保安。他走出去往何彩月身後看,除了被驚動的靈堂守夜人,哪還有半個鬼影子。
「何姐,你看著什麼了嚇成這樣?什麼都沒有啊。」
「是她,她變成鬼了!」何水花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不過有老李,有還那些守夜人都圍在身邊,還是給了她膽氣,能說話了。
「她變成鬼了,就在太平間!三十年了,我早該把她燒掉的,早該燒掉!」
「誰啊,誰變成鬼了?你做夢了吧?」老李聽得不明所以,就聽明白鬧鬼什麼的,以為何彩月就是睡夢魘了。
在陵園工作,睡夢魘倒是挺正常,這裡一共百多個員工,每個月都有做惡夢做到請假好幾天的,甚至直接辭職的都有。
「是誰?就是,就是……」何水花脖子漲的通紅,上面銅錢大的紅色胎記更加顯眼。她當然知道鬼是誰,但又說不出是誰,她還不知道鸞紅叫什麼呢,當年為了毀滅證據,她隨手把鸞紅所有的物品都給燒了。
她結巴了半天,突然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老李不動了,瞪圓了眼看著她身後。
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想跑,但脖子卻像不聽話一樣向後扭去。
鸞紅的臉在保安室燈光的照耀下分外清晰,鐵青的臉上,兩道血淚從無瞳的眼珠子里緩緩流下。
她身上依然沒穿衣服,但三處傷口裡流出的血水已經掛滿全身,就像穿了件大紅色的長袍,無比地詭異恐怖。
「記住我,我叫,許,鸞,紅。」
刺耳的聲音並不大,卻響徹在在場的每個人耳旁。
有人想說話,卻說不出來,空氣中連風都沒有,血腥氣塞滿了他們的口鼻。再張嘴,連腿腳都跟著軟掉。
「許鸞紅?你,你已經死了,死了!」何水花眼珠子幾乎瞪出了眼眶,不似活人地一步步向許鸞紅走去。她抬起手,似乎想去掐住那纖細的脖子。
就在她的手幾乎要觸到許鸞紅的脖頸前,許鸞紅僵硬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弧線:
「已經死掉的,不是你么?」
「是,我?」何水花的手再無法遞進半點,她問出的話就像是咽下的最後一口氣。
咕嚕,何水花身上突然傳出怪異的聲響,有東西從她身上落了下來,是眼珠子!兩顆眼珠子!
「鬼!鬼啊!」
一直彷彿定格的圍觀者中終於有人打破了寂靜,他的恐懼就像按下了某個開關,何水花整個人毫無預兆地塌了下去。
從頭到腳,站著時還是個人,塌下去后就成了一地碎肉。連肉帶骨頭,每一塊碎肉都是完整地四四方方。
滿腹血水卻沒濺向四處,而是團成一球,嘩一下裹在許鸞紅身上。
「鬼啊!」
「殺人啦!」
「鬼吃人啦!」
人群轟然而散,慘叫聲此起彼伏。
許鸞紅被血水裹著,卻沒繼續動作。她似乎在思索什麼,良久後仰頭望天:
「岳明,我來找你了。」
下一刻,她就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垂下了頭。裹著她的血球也漸漸地消失了,只是她身上的血衣變得更濃稠了些。
隨著她安靜下來,躲得遠遠的守夜人和保安又開始壯著膽子探出頭。反正已經報警了,隔著這麼遠,厲鬼又不動,總不可能一下就跑過來唄。
人就是這樣,總是不明白不做死就不會死的道理。他們如果看到許鸞紅垂下的頭又開始緩緩抬起,怕是立刻又得嚇得四散奔逃。
只是這次許鸞紅抬起的臉上再沒有半分表情,雪白冰冷。她緩緩轉頭向那些守夜人看去,無瞳的眼中似乎閃出一絲貪婪。
但就在她準備行動前,冥冥中彷彿有什麼束縛住了她的動作。她的腦袋順勢便看向陵園大門,接著沒半分猶豫地走出了陵園。
沒人敢跟著她,等她離遠看不見了才歡天喜地慶幸逃過一劫。
自然也沒人看到她緩緩地走到公交站下的一個人面前,好似木偶般再無動作。
「原來要這樣才能控制你,復仇啊,這就是你三十年來留下的執念么,許鸞紅?」
公交站牌下站著的正是鍾衡,在消滅了狗子的靈魂造出了許鸞紅的鬼仆后,他很尷尬地發現居然沒法控制這個鬼仆。
他與許鸞紅之間的聯繫還在,能感覺到的就只有強烈地,只針對某個人的暴虐慾望。
嘗試了多次不行,鍾衡索性放開了對許鸞紅的限制,只保留最基本的聯繫。反正在這聯繫下,他也不擔心許鸞紅會濫殺無辜,只是許鸞紅想要復仇,還能找到三十年前的仇人么?
結果卻是遠遠出乎鍾衡意料,殺死許鸞紅的中年女人,居然就是看守太平間的和善大媽。
他此刻又一次深深明悟了什麼叫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同時也很欣慰自己的好運氣。
至於看門大媽的命運,有句話叫正義有時會遲到,但它終究都會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