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昧著良心也要找一個女朋友
小城的車站冷冷清清的沒幾個人。陳明松和李志全在長椅上坐下,遞給李志全一支煙,幫他點燃。電台里一個因為男女關係坐過監獄的歌手在唱:再燃一支煙,就離開你,過去的一切都已過去,再燃一支煙,就放棄你……陳明松突然生出一股離愁別緒來。
「李志全,你給我說實話,你上一次回去說是要做手術,其實是在跑調動,這次走了,你就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嚴格說來,李志全不算是陳明松的好友。論性情愛好他們不是同一個類型。貧富的差異也使兩個人行事風格迥異。李志全的父親是第一批富起來的個體,有錢。在學校里李志全仗著這一點十分得意。陳明松自己家裡窮,最看不慣那些仗著家裡有幾個臭錢自以為了不起的暴發戶子弟。大學四年,他們互相看對方不順眼。話也沒講過幾句。誰知造化弄人,兩人鬼使神差地一起分配進了這所小城的電力單位。四年都沒有建立起來的友誼在短短的一年時間裡違背本意地空前深厚。簡直就是一個奇迹。
當面臨別無選擇,最挑剔的人都得學會接受。對過去的生活的留念是友誼存在的唯一理由,沒有朋友間的說這說那,那些片斷早已消失。那是他們倆都不願意的。尤其對陳明松,家境的艱難使他的的成長歲月少有亮點,也使他成為一個懂得珍惜、懷舊的人,四年大學生活是他最愜意的時光,是他生命的重要部分。憑了它才建立起來的信心是他以後應付生活的最大資本。任何理由都不能成為拒絕一個擁有共同過去的朋友的理由。
「行啊!哥兒們,我就知道你不老實,什麼都瞞不過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李志全故作輕鬆地說。
「你把什麼東西都送了人,連食堂的飯票都給了我。還不明顯嗎?」陳明松的語氣略帶傷感。李志全一走,他就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離別就已經夠讓人煩惱,偏偏還是在寒冷的冬天。叫人想不傷感都不行。
李志全在大學里就一副弔兒郎當的公子派頭,下放到這小城,牢騷加怨氣,更是沒正經講過一句話。這時候也沒了痞氣:
「沒辦法!這比沙漠強不了幾分的小城哪是人待的地方?和住監獄差不多!再這樣過上幾年,就算有機會進大城市也適應不了那個環境了,在這樣的地方過一輩子,和在家鄉有什麼區別?拼死拼活讀了大學又有什麼用?」
「你有條件,能走當然要走。我怕是真的要在這裡待一輩子了。有你在,我還有個說得上話的人,你走以後,我就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哥們,你就聽我一句勸,俗話說得好,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昧著良心交個女朋友吧!不然那日子真沒法過。你堅持住,我不會忘記難中兄弟的,一有機會,我就會來找你,救你脫離苦海。」
「那我可全指望你了!難怪你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我說你品味怎麼變得那麼低,原來你拿她們當消遣工具了。」
「那不能怨我呀,不都是環境逼的嗎?你以為我不想講情操啊?在這地方有用武之地嗎?你別說,經過愛情洗禮的女孩子就是出類拔萃,我開發出來的那幾個,個個都找到了好歸宿。她們都得感謝我呢。明松,車來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李志全上了車,車開動了還不忘從車窗里伸出頭來叮囑陳明松:「兄弟,千萬要記住我的話,昧著良心也要找個女朋友——」
載著李志全的車一溜煙就走得沒影了,留下空空長長的馬路。
陳明松還記得,來的時候是夏季,他的熱情可以和天氣相提並論,現在,才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他的熱情已經耗盡,只剩下和空虛無聊抗衡到底的決心。到底可以支撐多久,他自己都不能確定。
陳明松一個人走在回單位的路上。剛下過一場雪。本來冷清的小城更顯得空蕩蕩的百無聊賴。像陳明松的心情。
回想起和李志全的友誼,陳明松得出一個結論:感情的性質由環境決定。友情如此,那麼愛情呢?陳明松想起畢業后就不再跟他聯繫的女友,突然間有了一種釋然的感覺。
忽略掉醞積的過程,頓悟總在一瞬間。
一輛公共汽車像千年老龜四平八穩地駛近,陳明松招了招手,老龜溫順地卧在他的身邊。小地方的好處,服務行業人情味十足。不像在省城,車來了挨擠挨罵還不一定有你站的地方,更不用說隨叫隨停了。陳明松坐在靠窗的位置,想著以後的日子。李志全走了,以後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了。看來,無論如何是得交一個女朋友了。
陳明鬆開始認真地想女孩的問題。
單位在市郊,附近有一所財會學院,有不少女孩子。陳明松留過心,也接近過幾個女孩,遺憾的是沒有一個能讓他有興趣。小地方的女孩子,就像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明明眼睛里盛滿期待等他靠近,臉上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神情,以為這種裝腔作勢的姿態代表貞潔,以為貞潔是女人唯一的美德。一個個扭扭捏捏的,和落落大方的女大學同學相比,差了好大一截。
還有一點,她們雖然是學生,卻不講普通話。在他有意而且堅決的引導下也誓死不講。死心踏地和這個環境抱成一團。這使他和她們的對話十分彆扭。在這個地方待了一年,他的談話yu望都變得矜持了。像個貴族。他本不算是個內向的人,現在他的語言卻像被凍僵了翅膀的小鳥,女孩子也不能讓它撲騰起來。
哪怕有一個女孩、僅僅只要一個,能驚動他語言的小鳥讓它重新展翅也好啊!這種小小的願望在女孩們個個能言善道的大學簡直就是一個冷幽默。在這個小城,卻像是在乞求奇迹。
陳明松落寞地取下鼻樑上的眼鏡擦了擦,好使它更清晰一些,免得錯過突然出現的奇迹。這真是自欺欺人,他已經在這座小城留心尋找了一年多,奇迹在哪裡呢?
陳明松苦笑了一下,將眼鏡戴上。兩個步行的女孩落入他視線,其中一個胸前抱著一本厚厚的色彩素樸一看就不是暢銷類的書。那本書和女孩抱書的姿勢在陳明松剛剛擦拭過的眼鏡里顯得格外清晰醒目。
「司機,停車!」陳明松提前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