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露面
杜若真希望這是蓑笠翁就像陳明松說的,是她杜撰出來的一個形象,如此她便能死心踏地、心安理得地接受陳明松,過別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可是真實像一個吸塵器,將她所有的假設都吸走,留給她的是蓑笠翁撥動她心弦,讓她割捨不下的話語和電話里單調卻讓人心生懸念的茫音。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兩個月過去,春節臨近,陳明松就快要回來了。杜若到底還是不死心,決定再跟蓑笠翁聯絡一次。
——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接受,我感到人生不能拒絕的悲哀!
寫好這則簡訊,杜若最後一次給蓑笠翁發過去。手機已經調不出他的號碼,那串數字卻清晰在留在她的腦海里。
以前的給他打電話和發簡訊都那麼理直氣壯,好像他就是她的什麼人,超過一般朋友的關係。這一次居然有點心虛。事先給自己鼓半天的勁才有按號碼的勇氣。她作好了失望的準備,已經不敢想象蓑笠翁會給她回應了。這只是一個告別的信號,意思也很明確:她要接受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了!
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次他居然又回簡訊了:
——我也是!有些事情我不想拒絕,我感到人生不能接受的悲哀!
杜若看到蓑笠翁回了這樣一句跟自己類似話,心都濕了。她自己的這句話里凝聚了太多的無奈和掙扎,蓑笠翁的情感方式跟自己那麼相似,也一定有不亞於她的苦惱。只是他遲不回應早不回應,偏偏就在她打算跟他劃清界線的時候回應。這個蓑笠翁,真是個折磨人的主兒。
杜若打起手機就準備打過去質問蓑笠翁一番。想一想,又負氣地忍住了。他一直都是注意著她的動靜的,看她著急,他不動聲色,現在看她要退出了,他就再拋出一句簡訊當魚鉺,他真以為他是漁者她是魚嗎?當她是玩偶?
杜若把拿起的手機又放下了。他要是真著急了,擔心她再也不理他,一定會再打電話過來。到時候再跟他理論。如果他只是拋點魚餌吊住她,就讓他見鬼去!
杜若無心睡眠,也無心做別的任何事情,賭氣似的等蓑笠翁的電話。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夜越來越深,杜若的心情就像窗外的樹影一樣越來越灰暗。
像是為了對這沉寂漫長的黑夜表示抗議,電話爆發似地響起來。終於打來了!杜若緩緩地拿起了電話放到耳邊。
電話居然不是蓑笠翁的。只是一個打錯的電話。一個男子的聲音問:「請問你是紅紅嗎?」
「打錯了,我不是。」杜若摁斷了電話。
電話再次想起,還是那個聲音,說的還是那句話:「你是紅紅嗎?」
突然之間,杜若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一次是那人故意打錯的。她用並不惱怒的聲音說:「不是告訴你打錯了嗎?難道我講的不是中文?你聽不懂?」
那聲音連聲說對不起打擾了,卻並不掛斷,等待什麼似的。
杜若不禁心中一動:也是一個無眠的人啊!於是也不掛斷。這樣相持了一會兒,還是那邊先掛斷了。
杜若忽然心血來潮,產生了一個念頭:既然都是無眠的人,不如聊聊天,打發這漫長的黑夜。這念頭一經冒出便躍躍欲試,按捺不住。
杜若拿起手機正要將那個打錯的號碼回過去,電話第三次響起,讓這個夜晚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這一次卻是陳明松,他用他那小溪一樣輕快的語調說:「我明天就回來了!你還沒睡啊?是不是想好了答案在等著我?」
杜若不自覺地感染了他的輕鬆,開玩笑地說:「是啊,我等到花兒都謝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變成石頭人了。」
「是望夫石嗎?要真是這樣,你為什麼不早打電話給我?只要你說一聲,多大的生意丟掉也在所不惜呀。」忽然一改輕鬆爽朗的說話風格,壓低了聲音說:「我明天就到!今晚你可得守好自己,千萬別出差錯啊!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覺得今晚要發生什麼事情呢。所以才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真的這麼晚還沒睡。這可不是好現象。」
「別瞎想了,我要睡了。明天回來再聊。」
看了看時間,離午夜十二點還有半小時。杜若跟自己打了一個賭:如果在這半小時內蓑笠翁給她打電話,一切還有得談!過了這半小時,她將不再想他。
剛剛許願完畢,電話再一次響了。鈴聲響起的時候杜若的心條件反射性地加快了跳動的節奏。一段耗費了她不少心力的網戀終於將要有結果了,是奇迹還是拙劣的遊戲,都將見分曉。
拿起手機,先看號碼,這次果然是蓑笠翁。
——是我。你贏了。我管不住我自己。儘管我作出了最大努力剋制我自己。
——你怎麼啦!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簡訊啊!你為什麼不理我?
——又是一年過去了,我的事業還是不太順利,我不想阻礙你尋找幸福。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冷酷到底?為什麼又要理我?
——對不起,我錯了,我現在正在心裡罵自己呢!我有種感覺,這是你最後一次搭理我啦!過了這次,你不會再記得我!
他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一樣,她的心思他都感應得那麼準確。真是心有靈犀啊。
——不要再跟我玩太極八卦了。今天得把話說清楚:今後我們怎麼算?是開始還是結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很矛盾。
——你到底怎麼啦?你破產啦?還是欠下了巨款被人追殺?
——別咒我!還沒有那麼嚴重。
——那就是你已經結婚啦?有老婆?
——也沒有。曾經有過,現在沒有。
——那是你卷進了別人的感情漩渦?
——也沒有!我現在這麼窮,誰肯跟我玩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