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織一張愛情的網
陳明松淺淺地問過杜若:「聽說你和市長侄兒定過婚,你還是市長為他侄兒欽定的,這樣的高枝你怎麼就捨得放棄?」
杜若說:「等我們啟程在火車上講給你聽。」
陳明松不解:「為什麼一定要等到啟程在火車上講?」
杜若說:「你的我的愛人,我的事情你想知道我當然是要講給你聽的。但我不希望你把我的那些事情記在心裡。一個人太懷舊是會阻礙未來幸福的,所以我要在火車上講給你聽,讓你聽過後不要入耳,不要上心,順便就被風吹走。」
但這些不是杜若的真心話。她真實的想法是:啟程上了火車就意味著離蘇珊越來越近,她怕陳明松離蘇珊越來越近也就離她越來越遠。出門加一件外套可以增加溫度擋住寒流的侵襲。杜若希望將自己的過去紡成一根長長的綿線,用語言一針一針織就,織成一件厚厚的毛衣圍住陳明松,將他籠在自己的氣息之下,這樣他就不會想起蘇姍了。杜若心裡有數,她和陳明松短暫的幾日,儘管是千般恩愛,卻是敵不過他對蘇姍好幾年一廂情願的痴纏的。恰如果汁與濃茶,果汁固然味道鮮美,濃茶卻更勾人回味,雖說有些許苦味,但愛茶之人留戀的正是那一絲苦澀的餘味。愛情的味道還真是不好說。
終於啟程,上了火車,陳明松卻閉口不提她說過的話。儼然已經忘得乾淨。
杜若只得自己提起:「明哥,這次回去,你要見我的家人。我的父母、姐弟都是些沒什麼文化的粗人,恐怕不能入你的眼,你可要多多耽待呀!」
「傻丫頭,說什麼呢,你的父母不就是我的父母?你的教育程度也不差,姐弟應該也都差不多吧!」
「不,我的姐弟都沒怎麼念書,姐姐是家裡不讓念,弟弟是自己不願意念。就是我念的那幾年,也是以死相逼換來的。」
「噢,你還有過這樣的英勇事迹?快講給我聽聽。」
「我慢慢地講,你可要細細的用心的聽呵,我對誰都沒講過的呢。」
杜若不讓陳明松睡他自己的鋪位,兩人擠在一個鋪位上,杜若開始織那件用過去的歲月搓成棉線作原料的、圍住陳明松的毛衣——
「我的故事要從十五歲那一年講起,人的生命是某個關鍵時刻的延續,就好像一列開著的火車在一個岔口突然轉了道,離開預定的旅程開始不可預測的未知。我覺得我的生命是十五歲那次戀愛的延續,如果沒有經歷那次戀愛,我的生活也許是另一種樣子——
上的是語文課。老師宣布:今天的兩節課寫命題作文。教室里頓時一片哀嚎之聲。杜若帶點鄙夷又帶點得意地扭頭掃視了一圈,坐在最後一排的轉學生澤平接住她的目光沖她一笑。杜若愣住,作文課像她一樣輕鬆的人沒幾個。難道這個據說因為早戀從市區轉學到鎮上來避難的高個子男生也算一個?
杜若拿出紙筆攤開架勢,花了十分鐘打好腹稿。就無所事事起來。杜若有個習慣,前十分鐘打好腹稿,后二十分鐘一氣呵成,中間包括一個下課的十分鐘在內整整一個小時是用來偷看小說雜誌的時間,可惜今天統籌失誤,出門的時候忘了把《天龍八部》放進書包帶來。
鄰桌的男生從桌子下面塞過一本書來。《讀者文摘》,雖然枯燥一點。倒也是她愛看的。
花一節半課收拾掉了那本書,用半節課將作文一氣呵成。老師的規舉是作文完不成不能回家吃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挨餓了。杜若心情不錯地收拾書包去吃飯,在屜桶里發現一張精緻卡片,畫面是一束鮮花下兩行超出友誼範圍的小字:我喜歡深深地注視你;深深地被你注視。翻過來看,什麼都沒寫,卻很誇張地並排貼了三張郵票。也不知道是誰寫的,寫給誰的。初三了,就快畢業見不著了,眉目傳情的GGMM大有人在,冒險寫情書的卻還不多。一則技術含量高,再者也容易被人拿住。這人如果不是想搞點惡作劇也算是大膽了。杜若看著那三張貼倒了的郵票,鼻子和嘴巴皺到了一塊:說那人大膽也不盡然,郵票都貼倒了,足以證明還是心虛膽怯。
杜若將卡片往屜桶一塞,離開了教室。
「嗨!杜若!你作文寫得真快。」
杜若一看,是那個高個子轉學生澤平。聽說他畫兒畫得不錯很出風頭,看樣子他作文也湊合。居然沒有成為被留下的三分之二中的一員。這麼有才氣,難怪會遭桃花劫。
「你也不慢啊。」
「聽紅梅說你很喜歡看武俠小說?」
此刻還在教室里苦思冥想煩惱不堪的紅梅是杜若的同桌,是男生選出來的班花。紅梅的朋友都是男生,女生和她合不來,總是在背後講她壞話。班上女生除了紅梅跟男生打交道,再一個和男生打交道的就是杜若了,她看的那些武俠小說全是男生們弄來的。
杜若很高興有紅梅擋在她的前頭。如果沒有她,女生們嚼舌頭的對象就會是她杜若了。女孩子們就這樣,不一定真要和誰過不去,但一定得有一個供她們評論的對象顯示自己的觀點。
因為這種感激,杜若從不和其她女生一道故意冷落紅梅。倒是紅梅好像不大願意理她。杜若心裡沒怎麼把紅梅當回事,也不在乎紅梅對她的態度。看來,紅梅的確魅力非凡。這個轉學生一來就和她溝通上了。
「紅梅沒告訴你我什麼書都看嗎?」
「我知道你看很多書。但這些並不是紅梅告訴我的,我和她關係一般,交流並不多。」
杜若知道就像她瞧不起紅梅不看書一樣,紅梅也老是笑她把自己埋在書堆里浪費時光。心裡說:「除了紅梅,還有誰會把我看書當作笑料傳?何必越描越黑。」
嘴上卻說:「你們關係一般啊?以後慢慢發展。有機會。」
說了這話,杜若就準備撤退了。想不到澤平又介面說:「怎麼你說起話來和你的外表給人的感覺不一樣呢?」
杜若忍不住說:「我說起話是什麼樣的?我的外表又是什麼樣的?」
澤平說:「看你的外表會以為你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生。聽你說話就知道你不是。」
「聽我說話我是什麼人?」
「我還真是說不上來。反正跟你一開始給人的印象不一樣。一開始你給人的感覺是什麼都不懂,很單純。說起話給人的感覺恰恰相反,你是什麼都懂。難怪紅梅說全班女生說她她都不怕,就是怕你。」
杜若想:「連這個都告訴你,還說關係一般?」不想再和這個人蘑菇。加快腳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