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250章:神器【上】
至於那幾人後面說的話就沒怎麼聽清了,因為少務並沒有減速,駕著馬車直接賓士而過。
路邊的一名眾獸山弟子嘟噥道:「星煞大人交代的這件事,眾獸山幾次都沒有辦妥當,看來赤望丘那邊是等著急了,直接派使者過來了。」
另一人也嘟囔道:「這是責備眾獸山辦事不力的意思嗎?那頭靈禽好生狡猾,幾次逃脫了我們的圍捕。我們眾獸山擅驅走獸,但對抓鳥並不擅長啊!」
又有一人道:「星煞大人要責備,也是去責備宗主。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如今好不容易又將那靈禽困在此地,看來星煞大人是等不及了,親自派人來收服。可是我們都抓不住,星煞大人的使者就能抓住它嗎?它別恰恰在那使者手中走脫了!」
最後一人道:「若那靈禽在星煞大人親自派來的使者手中走脫,反倒是沒我們什麼事了。大家都忙乎一個多月了,那靈禽實在不好抓,我還擔心這次又會失手。現在倒好,無論成與不成,星煞大人也怪不著我們呢。」
寶玉等人並沒有聽見這幾人私下裡的談話,只管驅車而去,前行不遠,道路在密林見拐了一個彎,寶玉卻突然喊道:「師兄,停一下!」
少務隨即就勒住了馬,並運轉法力定住了仍保持慣性前沖的車。,坐在車前的寶玉扭頭看向左側道邊的密林,只見林中居然跳出了一頭異獸。
它是一頭虎,樣子十分奇異,雪白的毛色間分佈著美麗的粉紅色條紋,竟是一頭舉世罕見的胭脂虎。虎號稱百獸之王,給人的感覺應是兇猛威武,可是這頭胭脂虎給寶玉的感覺並非如此,那美麗的花紋、修長的身姿,竟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柔秀媚氣息。
感其神氣波動,這頭胭脂虎顯然有神通修為在身,但它好像遇到了什麼麻煩,形神中有傷。此傷並非外來之傷,而是在煉體時遇到了問題。
寶玉看見它時,它也正看著寶玉,就在對視的一瞬間,寶玉莫名覺得這頭異獸的眼神好熟悉,似乎觸動了某種久遠的、始終未曾清晰的回憶。
寶玉當年邁入初境得以修鍊時,並不清楚自己是在修鍊,在初境中的感受便是復歸於嬰兒的狀態。但那只是一種心境,而人們通常不會有嬰兒時期的記憶。寶玉此生最早的記憶,便是山爺點亮的那盞燈,還有那個朦朧的夢。
但此刻這頭胭脂虎的眼神,觸動了他對這個世界最初的印象,恍惚又感受到如嬰兒之未孩的心境。此心境是寶玉修行來處的根基,使他的眼神一直如嬰兒般明澈。
寶玉並不記得自己親眼見過胭脂虎,此種異獸對於世上絕對大多數人來說只是一種傳說,甚至不清楚世間是不是真有。
但路村人知道那傳說是真的,因為山爺和一群族人當年就親眼看見過。他們在清水氏的城寨廢墟的祭壇上看見了一隻蹲踞的胭脂虎,而在那美麗的異獸身下,有一個鋪著獸皮的竹籃,竹籃中有一個嬰兒便是寶玉。
寶玉原本是被清水氏的祭司藏在了祭壇下的密室中。屠滅清水氏一族的兇手並沒有發現那密室,寶玉很幸運的躲過了一劫。可是隨後趕來的若山等人也同樣發現不了那間密室。若不是胭脂虎挖開了已坍塌了半邊的祭壇,將放著寶玉的竹籃給叼了出來,山爺也不可能將他帶迴路村。
山爺和路村的族人們起初並有沒告訴寶玉這件事,在寶玉的童年,他一直以為自己就是路村的孩子。但這段往事,便是「寶玉」這個名字的來歷。
可是寶玉後來在小天的指引下找到了太昊遺迹,於遺迹中聽見了山神的聲音。山神講述了清水氏城寨所發生的慘劇,也告訴了寶玉——他是怎樣來到路村的,並且以神念重現了當初的場景。
在寶玉突破四境的深寂定境中,曾一次次經歷清水氏城寨被屠滅的情景。這也是他修鍊中的心魔。山神沒有欺騙寶玉什麼,只是向他隱瞞了一些事情。寶玉當然也追問過山爺,而山爺不得不告訴他——山神的講述都是真的。
山爺第一次看見寶玉時,他的身邊有一頭傳說中的異獸胭脂虎,也是那頭胭脂虎救了他。但這些並非寶玉本人的記憶,那時他還太小,對所經歷的事並無印象。
可寶玉今天親眼目睹了一頭胭脂虎,莫名便有種極為熟悉親近的感覺,他恍惚間甚至覺得它就是當初救了自己的那頭異獸。胭脂虎在世間很罕見。兩者若是同一頭異獸也並非不可能。
但仔細一想,當年那頭胭脂虎發現了兇手都發現不了的密室,並將寶玉給救了出來。可是眼前這頭胭脂虎卻並不像修為很高深的樣子,感其神氣只有二境;聽山爺的描述。當年那頭胭脂虎所發出的氣息、修為明顯超過了山爺,而山爺當初的修為可是五境九轉圓滿,看來並不是同一頭了。
以寶玉目前的修為,尚不能清晰地回憶起山爺點亮那盞燈之前的事情。但這胭脂虎的眼神卻觸動了他的心神、喚醒了某種感覺。這感覺是一直存在的,只是此前卻並未察覺。
這頭胭脂虎在修鍊中遇到了問題,它的眼神是在求助、想登上寶玉這輛車。寶玉自幼修成了一種神通。無需他人開口,僅僅是從表情和神氣中就能夠明白他人內心真實的情緒和**,他此刻也讀懂了胭脂虎的眼神。
寶玉並沒有說話,只是招了招手,示意胭脂虎上車。
胭脂虎眼神中有感謝之意,縱身跳上了馬車,其動作感覺很輕盈,車身幾乎沒有震動。這頭異獸還不會說話,只是看了其他人一眼,發出了一聲低吼。這吼聲並非尋常虎嘯,而是友好的招呼,趴在長齡先生身邊的小天抬起頭來,也回應了一聲低吼。
寶玉知道那夥眾獸山弟子封鎖了這片區域,正在收服什麼靈禽。而這頭胭脂虎顯然不是什麼靈禽,應不是那伙人的目標,它可能只是在此地修鍊的妖獸,遇到了一點問題受了內傷。但這樣一頭有靈性的異獸,假如被那夥眾獸山的修士發現了,肯定也不會放過。
這頭胭脂虎知道此地已被一夥修士布陣圍住,也察覺到了自己所面臨的威脅。而看路過的寶玉與那些眾獸山修士應該並非同夥,所以它才會冒險現身求助。
僅僅是它的樣子、它的眼神,便讓寶玉很自然地動了要幫它的念頭。而長齡先生和少務見寶玉如此做了,也沒有表示反對。寶玉持有星煞的信物,此刻的身份是星煞派來的使者。剛才那夥眾獸山修士的話大家也聽見了,那些人在此地收服靈禽,竟然就是奉了星煞之命。
這也太巧了!想必寶玉做什麼事情,那伙修士都不會阻止,反而認為他是在執行星煞的命令。
那頭胭脂虎跳上車后便蹲在寶玉的身邊,它坐下時與寶玉差不多高,竟伸出了一隻爪子輕輕地搭在了寶玉的肩上。假如外人看見這一幕,定會感到很驚訝或震撼,但寶玉並沒有感到絲毫的危險,反而覺得很親近。
馬車隨即繼續前行,山林間的道路拐了一個蛇形的彎,前方又出現了一夥手持法器的修士。沒等寶玉開口,少務已然喝道:「星煞大人的使者,奉命來此執行要務。爾等勿要阻攔亦勿追問,並不得將今日所見的一切泄露出去!」
說話間馬車疾馳而過,根本沒有停留,而寶玉坐在車上又舉起星煞的信物。那些眾獸山修士站在道旁行禮,為首之人答道:「恭喜使者完成星煞大人之命,我們明白了!」
他們然在此地布下了警戒法陣,想必彼此之間也有特殊的傳訊方式,這幾人應得到了先前那些同門的通知,已知道來者是星煞大人的使者,當然不會阻攔。
但他們的回答卻有點奇怪,為何要恭喜使者完成星煞大人之命呢?寶玉卻沒有多想這個問題,馬車已賓士而過,帶著那頭胭脂虎遠離了此地。他們走這條路本就是想避免在人多的地方出沒、儘快趕回巴室國,並沒有想多管閑事。
寶玉坐在車上閉目凝神感應著那頭胭脂虎的神氣,他只是想幫它,胭脂虎既然受了傷,他就要盡量調治它的傷勢。
寶玉本人尚不清楚,他當初在給夏卓治病時,所領悟的秘法就與軒轅天帝當年所創的靈樞訣的玄理諳合相通,可治人間百病。但胭脂虎所受的內傷,寶玉竟有些看不透。這頭異獸還不能說話,而觀其神氣應有二境修為,應是在煉體時受了形骸之傷。
這種傷勢寶玉曾在蛇女齊羅身上見到過,以他的手段本不難調治。可是他施法為這胭脂虎調理神氣時,卻發現沒什麼效果,其傷勢的複雜遠超出他的預計。這世間各族類的修行本就是千姿百態,看來這頭異獸在修鍊中遇到的問題很獨特。
令寶玉稍感困惑的是,他的修行源於自悟,所印證的就是天地萬物中所蘊含的大道本源。那麼不論是蛇女齊羅所受的傷、還是師兄夏卓所得的病,其原理都是偏離了一種康健的常態,感應其神氣運行,應該都是有跡可循的。但寶玉卻無法察覺此獸神氣運行應有的常態是怎樣的?
就在這時,寶玉突然感覺脖子和耳垂有點痒痒的。原來那胭脂虎一爪搭在他的肩上,扭過頭氣息微微吐在他的臉側。這氣息竟給了寶玉一種形容不出的感覺,包含這溫柔與渴望,彷彿心神都要被融化了一般。
這時馬車已經走出了很遠,只要那夥眾獸山的修士沒有發現破綻追上來,這頭異獸在山野中應該就安全了。寶玉微微嘆了一口氣,將右手伸到了胭脂虎的唇邊,五指張開,手心中有一物。
少務在前面趕馬車,而小天和長齡先生都在他的身後,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就算以神識感應也察覺不到他手心的東西。因為那是一件神器,寶玉本人煉製、與之形神相融的神器,其氣息完全就與他本人一體。
這神器同時也是一枚不死神葯——五色神蓮的蓮子!
剛才察其神氣,寶玉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怎麼才能調治那胭脂虎的內傷,無奈之下他還有一招,那就是不死神葯。*這東西他身上可有不少。
這頭胭脂虎並非生機衰弱,所以琅玕果並不對症。而寶玉對五色神蓮的神效已極為熟悉,他很清楚這枚蓮子的用處,只要傷在形骸,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蓮子都可以調治。就算是無病無傷的普通人,服用這蓮子也大有好處。
寶玉帶出太昊遺迹的這些蓮子,與剛剛從蓮蓬中剝出來的還不一樣,它們已經被煉化成了神器。這些神器與他的形神相融一體,除了寶玉自己,別人不可能再將之當做不死神葯去煉化吸收其神效。
此刻他將這枚蓮子給了胭脂虎,但這頭異獸怎麼可能吃得下一件神器呢?但身為祭煉此神器之主,寶玉做了一個選擇,他把這枚神器給祭煉了。這是以他如今的修為,對自己所擁有蓮子唯一可祭煉之法,讓蓮子重新恢復成不死神葯的本來面目。
也就是說寶玉帶出太昊遺迹的這些不死神葯,也是可以讓他人服用的,但前提是寶玉願意。他今天這麼做,不僅是贈出了一枚不死神葯,更是放棄了一件神器,僅僅是為了在路上上偶遇的、一頭受傷的異獸,而在此之前寶玉甚至從未見過它。
寶玉自己也無法解釋這是為什麼,但他遇到這頭胭脂虎時,僅僅是它那眼神就讓他心甘情願如此。
寶玉只覺得掌心微微溫熱,那胭脂虎已低頭輕輕一啄、將蓮子塞進口中。很難想象這樣一頭猛獸,居然會做出這麼輕巧的動作。寶玉雖未說話,但胭脂虎也應該知道他是在喂它吃東西,就算不認識這蓮子,天地造化而生的異獸對這種神葯也應有一種本能的感應,知道這絕對是好東西、對調治其內傷有幫助。
可胭脂虎抬頭看著寶玉時。眼神中不僅有感激,也極為意外和震驚,甚至有困惑與思索之色。它好像認識五色神蓮,絕沒想到在半路上冒險向陌生人求助,竟會得到這種傳說中的不死神葯!
寶玉恰好扭頭與它對視,當然看懂了這種眼神,剎那間也很驚訝,難道這頭異獸居然認識五色神蓮的蓮子?據山神介紹,五色神蓮此前從來未出現在巴原;在寶玉之前,也從未有人將五色神蓮帶出過太昊遺迹。別說是山野中的異獸。就算是各宗門高人也不可能見過它。
除了小天之外,就算是少務和長齡先生也不知道寶玉身上有這種東西。這倒不是寶玉不信任他們,按山神的吩咐,這個秘密絕不能泄露出去,任何不慎都有可能帶來意外的危險。
可如今寶玉取出了蓮子給這頭胭脂虎療傷,而胭脂虎卻好像認了出來。這是個意外,幸虧這頭異獸還不會說話,或者只是感覺到寶玉給它的是非同尋常的靈藥,所以很震驚。
寶玉正想暗中吩咐這異獸一番。或許它還不能完全聽懂,但此獸應有靈知,多少能明白話中的意思。寶玉護送少務歸國,路上不可能帶著一頭胭脂虎同車。如此張揚太引人注目。這異獸應該趕緊找個僻靜安全之處服用靈藥、化轉吸收其神效,並且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
寶玉正在琢磨如何以施法攏住聲息開口、不被身後的長齡先生察覺,不料那胭脂虎的爪子在寶玉的左肩上一按,隨即便離開了。它很的從賓士的馬車中跳了下去。閃身就消失於路邊的山林里。
與此同時,寶玉愣住了,坐在那裡表情有點發傻。似是沒反應過來。因為他的元神中印入一道神念,是個悅耳動聽的女子聲音,還帶著銀鈴般地淺笑——
「你不是赤望丘的人,那星煞的信物也不是你的吧?你應該是殺了星煞的使者,把人家的牌子搶了過來,想去幹什麼事情啊?不過我喜歡,幹得漂亮!
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修為,難怪有這麼大膽子!後面坐的那位高手,應該是你的師尊吧,他的運氣可真不錯!……不對不對,看那人的修為,也不像是能擁有五色神蓮、並助你煉化為神器的樣子,你應另有傳承。
陌路相逢,你竟然這樣幫我,讓我實在太意外了,叫人怎樣感謝才好呢?
五色神蓮已有五百餘年未曾出現人間,據說世上最後一個得到他的人便是當年的神農天帝。你既然能擁有它,有這麼好心的送了一枚蓮子給我,我也不好意思白要你的寶物、更不能讓你白白放棄一件神器。
可惜我現在有事得先走了,只能今後有緣再見,這次出來的匆忙、又遇到點麻煩,沒帶什麼好東西,只能傳你當年神農天帝留在人間的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