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痛苦

祝你痛苦

周末，我打電話給好友菁雲，約她一起去聽音樂。她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在音樂廳見到菁雲，一眼就看出她昨晚沒有休息好，一雙漂亮的黑眼睛下面有一圈明顯的黑暈，看見我，笑了一下，那笑容中也帶著幾分苦澀和酸楚，我知道她現在內心正經歷著痛苦的煎熬，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幫助她減輕一些。

菁雲是一個典型的愛情主義者，當年她的愛情可謂轟轟烈烈，可是大凡這樣的愛情一旦變成婚姻，都長久不了。菁雲的婚姻在第8年就走到了終點。他們已經分居，但是手續一直沒有辦。手續沒辦是因為那小子不想辦，因為離婚是菁雲提出來的，所以他就認定菁雲有了外遇，他男人的自尊心受了傷害，所以他堅持不同意離，除非菁雲同意放棄財產，凈身出戶。他也太過分了！菁雲嫁給他的時候，他是個窮光蛋，結婚、貸款買房子的首期款都是菁雲家裡拿的，現在房款剛好還完，他就想把房子留下，讓菁雲走。菁雲的家人堅決不同意她就這麼兩手空空的走，為她找好律師，但是菁雲不願意鬧到法庭，所以就這麼一直僵持著。

從音樂廳出來，我帶菁雲去看過去的一位朋友。路上，我給菁雲講她的故事。12年前，她剛剛大學畢業，年輕、美麗，但是卻嫁給了一位中學沒有讀完就輟學謀生的雙腿有殘疾的人。她父母因此和她斷絕關係。她和她的愛情故事曾經非常轟動，打動過許多人，也包括我，我為他們的愛情寫下一篇非常感人的文章。但是，誰也沒想到，這個婚姻只有6年，就結束了。離婚後，他們依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一屋兩家，到現在又過了6年。

我在她家樓下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我帶了一位朋友來見她。她說家裡很亂，讓我在外面等一會兒，她收拾一下。過一會兒，她出來把我們帶到她家。她的家，從她離婚以後，我就很少來了，再次走進這扇門，內心十分的感慨。這是一套兩室的房子，她住的這一間，原來是客廳，以前我們經常在這裡聚會，聊天，唱歌，現在這裡變成她自己的家。紅地毯、沙發、電視、音響還是原樣，只是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張床，旁邊放了一個大衣櫃，房間就顯得有些擁擠，好象變小了似的。儘管她剛剛收拾過，但是還是能看出屋子裡很亂，東西擺放得很撩草，就象主人的心情。

剛坐下來，我就不由自主把視線投向對面的房間，她看出我的意思，就說：「他不在，去交電話安裝費了。」怕我聽不明白，就又解釋說：「以前我們共用一個電話，電話費一人一半，可最近他的電話特別多，有時候都半夜了還來，煩死我了，所以我就和他談，讓他自己再裝一部。這樣分開就好了。這個月電費也多，我平時不在家，都是他用的多，我付一半很虧的，要是也能分開就好了。」

她迭迭不休，嘮叨的都是和他的生活瑣事，不一會兒，連我們也跟著心煩了。我們呆了一會就告辭走了。路上，菁雲一直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我有些後悔，我帶她來的本意是想藉此減輕她心中的痛苦，不想反而讓這痛苦加重了！

一個月後，菁雲打電話請我吃飯，她看看我，說：「離婚手續已經辦完了。來！我們喝一杯，來慶祝我新生活開始！」

我看著她，舉起杯：「來，祝你……」我停住了，我想說祝你快樂，可是沒說出口。

菁雲看著我，微微一笑，說：「那就祝我痛苦吧！快樂也好、痛苦也好，只要不麻木、不沒有感覺就好！真的謝謝你，看了你那位朋友，我才最終下決定，房子、財產什麼也不要，我只要我自己完全從過去的生活中搬出來，我不願意為了守著那半間房和一半財產而搭上我的餘生。我現在在外面租了間一室房，一個人住，夠了。」

我看著菁雲，她很平靜，臉色也比以前好多了。我想起我的那位朋友，忽然間理解了菁雲。在苦心經營建立起物質世界之後，感情世界已經變得荒涼，在這種情況下，保存一點點物質財產不僅變得十分艱難而且沒有太大意義。真正有意義的是保存痛苦，因為只有痛苦，才能把離散的過程加快，也只有痛苦，才能在離散之後種下復興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