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團污跡
只是一團污跡
周末,好友打來電話,約我晚上去老榕樹酒吧,我如約而至。幾年來,我們許多個周末貢獻給了這裡。大部分時間是在這瘋,很放縱的那種,喝酒,聽歌。也有很正經的時候,心情不好或遇到棘手的事,就來這傾訴,互相幫著出主意。雖然他在電話里什麼也沒說,但直覺告訴我,今晚就是這后一種。
好友在包間看電視等我,桌上擺了瓶紅酒,我們坐下來喝酒,閑聊了幾句,然後話峰一轉,切入正題。
「上個月我去上海,接觸了一家公司主管,他有意讓我去他那做事。他們是這個行業很有名氣的大公司,這麼說吧,相當於IBM。」
我看看他,我們從小學到中學同窗十載,考上大學才分開。我學化學,卻不喜歡做實驗,他學機械,動不動就跑到我們實驗室。我懷疑我們都入錯了行。果然,畢業沒多久,就各自離開了本行。
「你知道,我從公司辭職出來,就是想創辦自己的公司,到為此吃盡了苦頭,但我不是輕易認輸的人,我相信所有的付出終有回報。可到現在已經3年了,公司不死不活,整天為合同、訂單絞盡腦汁,還有房租、物業、人員開銷,辛辛苦苦賺的錢一轉眼又支出去了。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四處奔波,我真擔心哪天撐不下去。」
我們慢慢喝著酒,電視新聞在播「下崗」節目。在很多人遭遇下崗、為失去工作而痛苦之際,我們卻在為該不該接受年薪10萬元的工作而犯愁。我們這是怎麼啦?
我端起酒杯,晃動了幾下,說:「你知道,有機化學實驗,每次反應組份相同但得到的生成物卻不相同,生成物的組份不僅取決於反應物,還取決於反應時狀態。如溫度、氣壓、攪拌速率等。人生進程就像有機化學反應,處於一種不確定狀態,我們惟一能確定的就是:付出不一定有結果,但不付出就一定沒有結果。」說到這,我停頓了一下,問:「如果堅持自己做,會有什麼結果?」
「兩種結果:成功或失敗。」他乾脆地道。
我點點頭:「成功和失敗的幾率各佔多少?」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就是各佔50%。」我說,又問:「去那家公司,會有什麼結果?」
他思索片刻,道:「過一種穩定而庸常的生活。」
我盯著他,加重語氣道:「那好,我問你,你甘心為了100%的平庸放棄那50%的成功機會嗎?」
他嘆口氣,點了支煙,沉默不語。我拿出記事本,撕下兩張紙:「這樣,你先別急著做決定,回去以後好好想想,把兩種選擇可能帶來的結果列個清單。」
我們呆到10點離開,趕回家看國際影院的名片欣賞,今晚演《居里夫人》。我是學化學的,當我看到居里夫人在簡陋的實驗室搬成袋的瀝青礦渣,倒在一口大鐵鍋里,用一根粗棍子不停攪拌,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那根本不是我印象中的實驗室。由於居里夫人只是理論上推測但無法證明新元素鐳,所以巴黎大學的董事會拒絕為她提供實驗室、設備和助理,她只能在學校一個無人使用、四面透風的破舊棚子里做實驗。
整整4年時間,居里夫人就工作在這個實驗室,最初兩年做的是粗笨的化工廠活兒,不斷地溶解分離,最後剩下的就是鐳。經過一千多個日夜的辛苦工作,8噸小山一樣的礦渣最後只剩下器皿中的一點液體,再過一會兒將結晶成一小塊晶體,那就是新元素鐳。居里夫人滿懷希望抑制住劇烈跳動的心朝那隻玻璃器皿望去,她看到4年的汗水和8噸瀝青礦渣最後提純的結果——只是一團污跡!我想她一定會大失所望,大發其火,憤怒地把那個器皿連同裡面的污跡扔到地上,摔得粉碎!假如換了我,肯定會那樣做。但居里夫人沒有,幸虧沒有。
居里夫人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夜裡她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還在想那團污跡,想找出失敗的原因。「如果我知道為什麼失敗,我就不會對失敗太在意了。為什麼只是一團污跡,而不是一小塊白色或無色晶體呢?那才是我們想要的鐳。」居里夫人自言自語地說,突然,她眼睛一亮:也許鐳就是那樣,而不像預測的是一團晶體。她趕緊起身跑到實驗室,還沒等開門,就從門縫裡看到了她偉大的「發現」:器皿里那團不起眼的污跡,此時在黑夜中發出耀眼的光芒。這就是鐳!一種具有極強放射性的元素。
我望著那團耀眼的光芒,心頭一亮,一瞬間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我們大多數人總是與成功失之交臂:當我們兩隻眼睛盯住成功的招牌時,無法保留一隻眼睛注視自己,反省自己,又怎麼可能去理會那團不起眼的污跡呢?